也是在那一天,秋燕辞遇见了师父,遇见了那个女孩。转眼间,怀抱着的人,成了秋离朱。
秋燕辞哭完之后,一直坐在地上,背靠着师父的床,从黄昏一直坐到天亮。他到镇上置办了寿衣棺材,师父没有家人和朋友,十几年来只和自己住在这荒凉的山里,很少与人来往,后事几乎无需 cao 办。将师父葬下之后,他又坐在师父的墓前,整整三天。
之后,秋燕辞爬起来,决定还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在秋燕辞的心里,自己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有师父要孝敬,有恩人要报恩,除此之外,生命就再无意义。如今师父已驾鹤西去,他突然觉得,天地之大,已经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但是他还是要活下去。因为老乞丐,女孩,还有师父,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他继续活下去,他不会随意地轻贱自己的生命,因为这条命不是他自己想要留下来的,而是那些所有帮助过他的人一起给的。
为师父守孝一年之后,秋燕辞就下了山,师父走了,他唯一的执念与心愿,就是找到那个女孩。虽然她可能早就已经嫁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只要看她一眼,告诉她当年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救赎了一个灵魂,这就足够了。
秋燕辞出了客栈,在街上看见一个卖书的小摊,小摊上摆了形形色色话本,他想起以前得到师父送给自己一部陈年话本时,自己宛如得到了珍宝,放在床头翻来覆去地看,从不厌烦。直到现在,他还保留着在睡前看一会儿话本的习惯。
书摊上摆的很多话本秋燕辞都看过,他随手挑了几本没看过的,付了钱,打算先把书送回去,然后再接着去找有关那个女孩的一切线索。然而他刚刚走回客栈门口,就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迈了进去。他一时有点想不起来是谁,进了门之后,就看见那人在向老板问些什么。老板毕恭毕敬地听得直点头,刚要说些什么,一眼看见刚进门来的秋燕辞,顿时眼前一亮,兴奋地抬手指着他“叶少爷,您看您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人”
那人回过头,凛冽的眉宇,冰冷的表情,竟是叶微澜。秋燕辞心下奇怪,不知为什么叶微澜竟特意来找自己。难道是他知道了那天自己差点把他弟弟的一条胳膊卸下来,所以现在来算账了但是叶微澜明明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卫,秋燕辞敢肯定,他和他的弟弟一样,都是能看不能打的普通人,他不可能单枪匹马地找自己报仇。那他来找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一边疑惑,一边向叶微澜微微点头“阁下找我”
叶微澜也微微还礼“不错。不知公子是否有时间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秋燕辞不知他有何目的,加上那天晚上叶微澜的态度让他感到厌恶,因此有些迟疑。叶微澜知道了秋燕辞心下的拒绝,于是说道“公子放心,在下绝无恶意。”
师父曾经教导过,人行于世,不能绝对相信一件事,也不能完全否定一件事,人也如此。秋燕辞觉得叶微澜整个人的气场都是让人有压迫感的,对于叶青盏的教育方式他也实在无法苟同,但他觉得叶微澜不会是一个暗地里捅刀子的人,更不会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秋燕辞正思考着该不该答应的时候,叶微澜就不容分说地走到秋燕辞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秋燕辞决定暂且相信他,跟着他的脚步,进了一个待客雅间。
雅间里点着熏香,掌柜吩咐给两位上了茶之后,就把雅间门关上了,屋里就只剩下了秋燕辞和叶微澜两个人。
叶微澜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公子是本地人吗”
秋燕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说他的出生之后成长的地方,的确就是这里,但六岁之后,他跟随师父去了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山里修习,一直到他下山才重新回来,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是本地人。
然而还未待他回答,叶微澜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八成不是吧,否则像公子这样惊才绝艳之人,在下怎么可能没有耳闻呢”
秋燕辞道“阁下不必说这些,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叶微澜长年冷漠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公子既然如此坦直,那在下就不绕弯子了。在下想请公子到寒舍稍住些时日,为在下悉心舍弟。”
秋燕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刚才说什么叶青盏自己他认真的秋燕辞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听说老虎爱上了母鸡一样令人匪夷所思,甚至还有点荒诞可笑。
然而叶微澜却并没有这么觉得,他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见到秋燕辞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那天公子说了,对于在下的教育方式,公子觉得让人不敢恭维。其实在下早就知道,对于舍弟的管教简直是太过宽松,以至于他在外面胡作非为都已经习以为常。舍弟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没有娶妻生子,我想多半是因为这个才让人望而却步吧。”叶微澜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在下平日里事务繁忙,有时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下人们又都怕他,不敢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公子你不一样,你在他犯浑的时候出手制止,对他好言相劝或是厉加呵斥,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我想,若是公子能够帮助在下管教舍弟,一定能让他改掉恶习,重新做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暗地里对他恶语相向。”
秋燕辞听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能听我的”
叶微澜道“因为他的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
秋燕辞不知道叶微澜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