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秦晓身侧的特务凑上来,俯在他耳边压低嗓音说“秦先生,要知会黎少爷吗”
“不”杯子重重顿在桌上。
特务识相地斟酒,退后一步偷偷观察着他。秦晓开始自斟自饮, yin 郁着脸喝得又快又急。特务隐隐猜出他来一品香的原因。以前秦邓之间那点风流韵事他也略有所知,又亲眼见过他和黎耀祖在公馆里卿卿我我,以为他不过是和那些烟花女子无二的男人,没想到他会对黎少爷如此在意,连他在外召妓陪酒也要动怒。
秦晓连饮几杯足以令让他“放心”畅饮的威士忌,却觉得 xiong 口一阵紧似一阵地发闷,连端着酒杯的手也在轻微的颤抖。他不禁有些着恼,这出戏演得太投入了,怎么竟真得恼怒起来。
瓶里的酒已经少了大半,秦晓忽然捂着嘴踉踉跄跄地奔进洗手间。特务在餐桌旁等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便跟了进去。看见外间和洗手池附近无人,他先自出了一身冷汗,又推开一扇扇隔间门找寻,终于在最靠里的一间找到了醉倒在马桶旁的秦晓。特务无奈地叹气,半拖半抱着把他架到车上。醉酒的秦晓还算容易对付,不吵不闹地昏睡着,听凭摆布,间或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特务把他放倒在床上,小声嘀咕着往外走“醉了也好,我落得大松心。”
成功骗过监视的特务,秦晓迅速从床上弹起,将装有消音器的勃朗宁大威力和ignose分别插在两肋的枪套里。不知从何时起,他有了和黎耀祖相同的用枪习惯。敏捷地自窗口爬出,将窗户掩好后沿着铁皮的雨槽滑落地面,再借助花房攀上围墙。落地时已看到泊在巷角拐弯处接应他的黑色轿车。
秦晓拉低礼帽再次走进一品香,刚才招待他的西崽机灵地迎上来,把他带到离男洗手间最近的座位,客气地解释道“这位先生,实在抱歉,没有更好的座位了。不过,大雅间的主菜已经送进去一段时间,那道腓利牛排应该吃得差不多了。”然后,他抿嘴一笑“您很快就可以换个好座位。”
“好我静等就是。”秦晓按了按头顶的礼帽。
西崽借上菜之机再次靠近他“刚才看过地形了”
秦晓闭了一下眼睛算作回答。
片刻,有便衣特务站岗的雅间里冲出一个愁眉苦脸的矮胖子,双手捧腹直奔洗手间,嘴角尚遗有一块未及拭去的胭脂。
秦晓紧随其后走进去,彬彬有礼地问那个肉墩墩地背影“季翔卿先生吗”
肉球双手解着裤带转过头“你”
已经确定他的身份,当然没有必要再听他罗嗦,秦晓稳稳抬起右臂,一枪击中他的眉心。随即闪身冲进最靠里的隔间,挪开一块棚板,双臂用力一跃而起,棚板又挪回原位。
在顶棚的管道之间爬行了一会儿,他轻轻挪开另一块棚板的一角,下面已经是女洗手间。隔间里,一个抱肘而立的少妇正满脸焦灼地仰望着顶棚。看到错开一线的棚板,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与在兆丰公园里见到秦晓时的笑容并无二致。
秦晓将棚板归位后跳将下来,那少妇兴奋地抱住他,按捺着激动小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失手。”
秦晓笑了一下,解着衣扣低声问道“衣服带来了”
少妇忙拎过脚边的提包,取出一件电蓝水渍纹缎的旗袍和同色的绣花鞋。当她的目光落在秦晓露的前 xiong 和大腿上时,拎着旗袍的手僵在了半空。紧致的肌肤上,深浅不一的吻痕赫然在目,枪弹留下的伤疤依旧清晰。
秦晓对此却毫不在意,发觉少妇动作的迟缓,他催促道“快点啊,这旗袍怎么穿”
秦晓在少妇的帮助下装扮整齐,靠在她的肩上走出女洗手间。
此时的一品香已经乱作一团。一个受到惊吓的西崽正在结结巴巴地接受特务地调查“那位先生进去后,好像,好像又进去了一位戴礼帽的先生,别的就”
“回去回去刚刚发生谋杀案,所有人员不得外出。”秦晓和少妇被特务拦在门口。
少妇嗲声求道“这位先生,我这位妹妹头疼病犯了,要马上去看doctor,耽误病情可不得了。再说了,既然知道刺客是男人,我们女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嘛。求求你,行个方便好不好”说着,她撒娇地拉起特务的手轻摇了几下。
守门的特务半握着拳将手撤回,斜着眼睛从指缝间看进去,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另一只手却撩开秦晓半掩着脸的蓬松卷发,嬉皮笑脸地说“有什么能为这位小姐效劳吗”
“谢谢您的好意,怎么敢劳烦你呢家里派来的车已经泊在外面了。”少妇说笑间挡开他伸向秦晓脸颊的手,那只手却乘下降之势自他真假难辨的 xiong 前丘壑上掠过。秦晓的眼皮轻颤,少妇紧抱着他的手臂和那好色之徒匆匆道别,疾步走出一品香的大门。
登上前来接应的轿车,秦晓在后排换装,少妇坐在前排的副座上扭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幕。
“停在这里吧这处围墙附近的警卫比较少。”
秦晓拉开车门的刹那,少妇蓦然回头叫道“秦晓”只唤了一声名字,却没有了下文。
开车的同伴抬腕看表,忍不住提醒说“有话简短节说,他出来越久越危险。”
“保重”少妇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秦晓在同伴的帮助下再次攀上高高的围墙,按原路返回卧室。躺在床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绪烦乱地想象着黎耀祖对季翔卿之死的反应。一忽猜测他会因此事而恼羞成怒,开始疯狂搜捕与杀戮;一忽又幻想他也许会因为中储券的推行暂时被阻而暗喜
此时的一品香已经成为76号的临时审讯室,特务们对所有的宾客一一进行讯问、排查。黎诗千父子和邓墨云则留在雅间里回忆、讨论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事先知道南京专员来沪目的的只有黎氏父子二人,其他特工包括邓墨云,都是在就餐前一小时才接到通知。显而易见,这个消息是从76号内部传出去的。
雅间里尚在商讨对策,一个特务敲门进来,俯首在黎耀祖耳边低语。黎诗千畏于南京和日本方面的压力,心里已是又气又怕,而此时邓墨云看向那窃窃私语之人的嘲讽表情恰好点燃他 xiong 中的怒火,他不由拍案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搞什么鬼名堂有什么线索就说出来”
那特务是黎耀祖的心腹,被黎诗千吼得后退了一步,胆战心惊地瞥向黎耀祖。
黎耀祖示意他出去,然后微昂起头,沉声说道“在雅间门口站岗的弟兄说,事发之前,秦晓来过一品香。”沉吟了片刻,他再次开口,语调却变了,平板得有些不自然,“他看到秦晓进了男洗手间,但没有注意到他何时离开。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没有再回座位。”
雅间里死一般寂静,只听到黎诗千吸烟斗的吧嗒声。
邓墨云夸张地打着哈欠说“黎部长,属下知情甚晚,无法有价值线索,实在惭愧。天快亮了,咱们还是把这里交给下面的弟兄吧”
他讥诮的话语激得黎诗千脸色发黑,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压制着怒火点头,转而又对黎耀祖说“你要给我个交待。”
邓墨云躺在曾和秦晓缠绵过无数次的床上,头枕双臂陷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