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零露心想江湖中有姓木的高手么没听说过管他呢。
走出数十步,那人仍然慢吞吞地牵马跟在后头。她忍不住厉声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木仁抬起头,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我也是往这边走的。
韩零露皱眉做什么
哦,有人,订订了几支好参
韩零露深吸一口气,运起轻功,飞快地离开了。
她在邯郸布商王氏的家中藏了三天。第四天上,黄家商队的车马终于进了王家的庄子。黄一扬每年带黄家的商队北上去塞外卖货,再将那处的骏马兽皮,宝石香料带回中原。路过邯郸时,总会在王家休整。
韩零露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只可惜黄一扬的四个暗卫始终不离寸步。她算计再准,终是无法弥补掉人数与体力的差距。最后肩上与肋下各挨了一刀,拼死从王家往外逃出。黄一扬的声音尤在耳畔呸,死都死了,还 yin 魂不散。
韩零露躲在马厩,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一片冷汗中握紧了剑。凶多吉少。她想。都说我命硬,这回倒可以试一试,到底有多硬。正咬牙要提剑冲出时,肩上忽然被人点了穴。
木仁低声道你你不要害怕,我带你出去。说着,将韩零露塞进他那个半人高的药篓,拿一堆稻草盖住了。
韩零露蜷在药篓里,看木仁牵着马,顺顺当当地走出了王宅。
原来订参的商人就是王家老爷。他母亲身子不好,需要好参温养,所以木仁家每隔一年南下一趟,为王家送参。从前是木仁的师父,这几年换了他。
韩零露敷了金创药,靠在树上休息。木仁在火里又添了一把柴。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既然他出价公道,你把鹿茸也卖给他,不就好了。
木仁摇头他不买用不着的东西。抬头看着韩零露我不懂市价,多多谢你了。
韩零露淡淡一笑还是我谢你,救了我一命。
木仁不解道为什么你有许多仇家
韩零露便将景妧的事说了。讲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如何因为一对 jian 人男女的卑劣,丢了 xing 命。
欧阳菁说她不是故意毁掉景妧的容貌,那不过是争执时失手。但韩零露不信。这位好师姐一开始骂她,后来发现她是当真动手,又苦苦求她,说黄一扬如何人面兽心,逼 jian 于她。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反抗。最后尖声咒骂,说韩零露丑八怪,看不得别人比自己美貌。韩零露一剑一剑把她的脸划得皮开肉绽,又在上头仔细淋了纹身的染料。每划一剑,她都告诉欧阳菁这一剑是为了什么。不过那二十多剑里,并没有一剑与欧阳菁骂她丑怪这件事有关。
她做这些事时心里很平静,甚至有点儿开心。景妧在天有灵,想必会为她的狠毒生气。但她终究会原谅这个小徒弟,还会在掌门面前挺身相护。韩零露知道,她的小师父其实护短得很,人也善良得很。可是世道就是这么奇怪,善良的人,往往结局都不太好。因为被伤了,也不忍心伤人。
但韩零露不是景妧。她只记得景妧去世时自己心里的难过与愤怒。
欧阳菁固然可恨,但纵容情人对妻子饮食中下毒,害景妧小产的黄一扬则更为该死。景妧要和离,那些被黄家叫去劝说逼迫她的武林同道也该死。最后景妧容颜尽毁,郁郁而终,选择“只管门中事”的华山长老堂同样该死。
但他们都好好的活着,所以韩零露不得不辛苦一点,亲自动手。
木仁听得目瞪口呆。他说我不明白,一个人娶了妻子,难道不是要一生一世好好待她的么纵然因为小事生了气,但难道孩子也不要了么既然不喜欢了,那为什么又不让她离开
韩零露说因为景妧不许他纳妾。若是正妻不能生育,纳妾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和离,黄家会失了颜面。总而言之,他既想随心所,又想保有体面,所以一切要在规则下进行,每个人要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景妧之所以惹恼他,就是因为她不够顺从。
木仁显然仍不明白。他说你们中原人太奇怪了。
韩零露望着火光总之,有人幸运些,有人运气差些。小师父的运气,不是太好。
木仁回过神来,皱眉道可你又做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你是疯了么
韩零露说我没疯,我只是愤怒。
那你早晚也会给他们杀了的。木仁正色道。仇恨是没有尽头的。
韩零露冷笑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便是我死了,能拖这么多人下去,也不亏。
木仁嘟囔道疯子。
韩零露看了他一眼你能与疯子和和气气地讲话,我瞧你或许也是个疯子。
木仁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就不能收手么,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
韩零露说不能,最该死的那个还没死,就不能收手。她抬头看向木仁,目光黑沉沉的,若有所思。
木仁不自在地低下头。
韩零露说你功夫很好,帮我一个忙吧。
木仁说什么忙。
韩零露说我要去杀黄一扬,可他有四个暗卫。我一个人同时扛不住那么多人,需要有一个人帮我拖著他们。你功夫很好,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木仁皱眉我凭什么帮你
韩零露说黄一扬很有钱,杀了他,可以劫一笔财,就不用这样辛苦地南下来卖药材了。
木仁摇头不是我的钱,我不要。
韩零露起身那就算了,多谢你救我。说罢她拿起剑,戴好帷帽,从火光中走进了黑暗里。
后来又过了四年。黄一扬还是没死,韩零露也没有。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卫被韩零露杀了三个,可黄一扬又补了六个。现在他有七个暗卫了。
这一年邯郸的雪很大。她孤身一人,在城外又杀了六七个黄家派来的杀手。听说欧阳菁疯了,黄一扬娶了新妻。不过还没能生出孩子。韩零露想,最好能在他有孩子之前宰了他,不然又要多杀一个人了。
她是惯于见血的,所以对杀人没什么不安。但是想到要对小孩子下手,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木仁如今每年南下一趟。因为总是在同一个时节,所以总是会与韩零露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遇见。韩零露与他喝过两次茶,两次酒。他身上的穿戴变得好了许多,讲话的口音也顺了过来。只是仍然结巴。韩零露这才意识到,他就是天生有些口吃。
她没笑他。木仁也没笑过她。
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韩零露不知道她与木仁算哪一种。又或许哪一种也不是,不过是普通的熟人。
木仁在邯郸城外的山林中扎了个帐篷,说是要采完这一季的药才走。
韩零露坐在地上给自己裹伤。她的虎口裂了,胳膊上新添了一道刀伤。黄一扬不动如山,他的暗卫是最大的障碍。
木仁在喝一碗兔肉汤,韩零露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帮我一个忙吧。
木仁摇头你你每年都在说。我是不会帮你杀人的。
若在从前,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这一次韩零露道那如果有人来杀我呢
木仁皱眉我帮你逃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