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枯云的声音缓缓响起“徐紫雾,你如今穷途末路,老道全你一个体面。自行了断吧。”
徐紫雾声音沙哑,嗤笑道“将离,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藏头露尾的鬼样子。”
宁舒大惊,悄悄抬起眼睛。只见那枯云提剑的手微微发抖,神色却怒火冲天“徐紫雾你害我青城一门上下几乎传承断绝,老道敬你也算一代枭雄,怎的如此不识抬举”
徐紫雾发冠不知何时丢了,满头银发在空中飞舞。他半身衣衫被血浸透,额心已经出现了散功的血痕。即便如此,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众人。
宁舒随着他目光望去,见那些神色戒备的高手,个个都是熟面孔。唐门的长老唐磊,松溪派的张蔚,枯云道人,还有那日在九华山顶,与宁韩二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潇。
沈潇守在九华山顶数十年,从来不曾涉足江湖半步,如今出现在这里,当真是耐人寻味。
宁舒看向他四人,唐磊显然是受了重伤,全凭一股好强之气硬撑。张蔚满身是血,脸色发白,不知伤势如何。便是他们中功夫最高的沈潇,身上亦有伤处。
唐磊脾气最急。喘过一口气来,当即怒道“同这等魔头还有什么好说邪魔外道,人人可诛,大家一起上便是”
张蔚神色复杂地看了唐磊一眼,转头向枯云和沈潇恭敬道“晚辈年幼学浅,不过是途经此处,想看个热闹。既然撞见了,也不好拿主意,只凭前辈吩咐便是。”
在场都是当世顶尖的高手。他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年轻惜命,各位前辈自己看着办吧。
枯云道“那便”
一直未开口的沈潇忽然道“慢,我有一句话要问徐教主。”他是一代宗师,言语中总带着一股潇洒睥睨的气度。可这句话却问得十分犹疑“你可曾对我义女,下过一种名为“蜂”的蛊”
徐紫雾原本神色淡然,听了这句话,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讥讽“蜂合欢教上下,能得我亲手种下”蜂“的,不过一掌之数。你的义女,该不会是姓白吧”说着眼珠转向枯云,含义不明地轻笑一声。
沈潇神色颓然,闭了闭眼“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说着衣袖一摆,向徐紫雾冲了过去。
他既然动手,旁人自然不能干看着,余下三人尽皆上前,与徐紫雾战成一团。
徐紫雾纵已穷途末路,内力散去大半,仍然能以一敌四。只是沈潇疯魔一般,招招皆是舍生忘死的夺命杀招,徐紫雾到底渐渐难以支撑。即便如此,他仍然将唐磊和张蔚双双打得无法起身。
一时只剩枯云与沈潇二人仍在支撑。
就在沈潇一式风过幽谷送出,要将徐紫雾拍下山崖时,枯云忽然剑锋倒转,向沈潇喉咙刺去。
沈潇面色一变,饶是反应敏捷,仍然躲闪不及, xiong 前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他惊道“道长,你”
却见一只小瓶自枯云袖中摔落。一时间山顶甜香漫起。
宁舒低声道“是倚玉,不要喘气。”说着以袖掩鼻,皱了皱眉。
只听“枯云”以女声缓缓道“这个人,我要亲手来杀。”
第47章 下
沈潇倒在地上,愕然半晌,才低声道“你果真不是枯云难道”
徐紫雾重伤之下,咳出一口黑血来。他毫不在意地擦了,脸上讥讽之意更重“千面之狐,也不过骗骗蠢货罢了。”
宁舒愣怔当场,心中一片混乱“姨母的经脉早就毁了,如今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僧行江上,妖在镜中纵然当年她在八位绝顶高手中占据一席,可是她到底是怎么恢复武功的”
白夫人冷声道“徐紫雾,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紫雾淡淡道“死到临头不假,不过,将离,你以为自己当真杀得了我”
白夫人缓缓提剑“杀不了也要杀。你做的孽,早该偿了。”
徐紫雾神色自若“你对自己种傀儡蛊,利用蛊虫强续经脉。我死不死不打紧,你要死却是一定的。你我连下地狱,都是要作伴的。”
白夫人借着枯云的脸冷笑起来“是啊,一块儿死吧。”说着飞身上前,剑锋直取徐紫雾咽喉。
他二人一朝动手,招式间密不透风,走得尽是邪诡路数。宁舒与韩旷在暗处看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相助。
如此在崖边激斗了二十多招,忽然徐紫雾脚下石头一松,人向后坠落。白夫人一愣,本能地伸手去拉。两人指尖相碰,徐紫雾神色一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身回到崖上。
白夫人僵在原处,身子晃了晃,仿佛要倒下去。就在即将坠落的一瞬,徐紫雾将人拉回崖上。
白夫人摔在地上,支撑不住,慢慢软倒在地。
宁舒这才看见,她手臂已经尽皆黑红一片。
徐紫雾淡淡道“我早说过,你杀不掉我,何必白费力气。”
他坐回崖边,声音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人都是要死的。百年之后,尽皆尘土,谁也不必着急。”
白夫人咳出一口鲜血,忽然伸手揭开了脸上的面皮。那下头并没有什么绝代佳人,不过是一个容颜沧桑的中年女子。只是五官秀致,与宁舒有六七分像,依稀能瞧出年轻时的美貌。
徐紫雾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当年你若肯乖乖听话,绝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白夫人抬起头,恨声道“当年当年我尹州白家镇守南诏,世代忠良。可是却为 jian 人所害。江湖中那帮人自称名门正派,各个端着君子的面孔,行事却与流寇殊无分别。趁着我家中蒙难,将家产洗劫一空。昏君却将这笔帐也算在我白家头上。最后定罪,一家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女眷尽皆没入 jian 籍。我娘病死,大姐遭人凌辱而死,我与小妹在湘南失散。合欢教将我掠走,你又将我自虫窟中救出,授我功夫我本是感激你的”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容“你喜怒无常,行事多变,我也甘之如饴可是后来你到底让我明白了,人心难测,我在这世上,能相信的唯有自己”
徐紫雾语气平静“你在教中上下筹谋,四处布线,不惜在饮食中对我下毒下蛊,又虐杀我教中长辈”他柔声道“将离,你哪里来的念头,能说你是在感激我”
白夫人哈哈大笑“徐紫雾,我平生所见之人多矣,却未有一人如你这般虚伪狡诈,毫无人 xing 。当年白家的案子,你敢说自己从未吸过一分血你当面许我承诺,要替我为白家报仇,背地里却以此为交易,向星宿宫交换消息;你说从未有人像我这样,不过因为我是最好的那个炉鼎;你骗我生下阿檀,却将孩子拿去炼药”她声音渐渐凄厉“你竟要我感激你”
徐紫雾脸上终于浮现起一丝怅然“你我于修行上本是天造地设的伴侣,但偏偏离心离德。旁的事造化弄人,算是你我倒霉。你看不惯我身边留别的鼎器,将他们一一杀了,我也由着你。但阿檀天生残疾,本就活不下来。我不过物尽其用。能拿去炼药,救得教中万千人 xing 命,那是他的福气。”
白夫人摇头,慢慢站了起来“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