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天, 几乎整个唐府的人都知道了,花园里的荷花池子淹死了人,还恰巧就在这个闹鬼的时候,所有人都惶恐不安起来, 甚至有些下人自请离去, 不愿意在唐府继续做事了。
尸身打捞上来之后,唐怀瑾便催促萧如初回院子, 不让她看, 态度是难得的坚决,萧如初也只好作罢, 是以后续事宜她也只是听玉露说的, 据闻那尸身不知在池子里泡了多久了,原本都认不出来, 后来管事一一排查之后,才发现那尸身的真实身份。
死的是个丫鬟,萧如初还认识, 叫白雀,是从前在佛堂为她收佛经的,虽然平日里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萧如初对她的印象十分好,她还有一个哥哥,是在唐怀瑜的随身小厮,名叫白山。
说到这里,玉露面上不由露出几分不忍来, 道“他们兄妹家境不好,两人相依为命十几年,那白山哭得连声都没了,说他妹妹是被歹人害死的。”
萧如初捏着香匙的手指微微一顿,道“那府里是如何处理的”
玉露撇了撇嘴,往外看了一眼,才道“府里给官府那边报的是失足溺水,又给了白山一些银子,便想把这事情压下去,谁知白山当场便把银子扔了,言词凿凿,说要抓住歹人,为他妹妹报仇。”
她说着,又啧啧道“哗,小姐,您是没见着,倘若是失足溺水,也不会在身上多出十几个窟窿吧都是刀子戳的,这是骗谁呢,白山便是个傻子也绝不会相信。”
玉露说完,又露出一个不寒而栗的神色来,唐怀瑾看看萧如初的脸色,立刻适时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别说这个了。”
玉露连忙应下,闭了嘴,萧如初却若有所思道“那现在如何了”
玉露看了唐怀瑾一眼,小声回道“都在传是是那鬼做的”
萧如初微微蹙起眉来,与唐怀瑾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知肚明,这唐府中是没有鬼的,之前不论是那白影子,又或者是那纸灯笼,都是唐怀瑜恶作剧弄出来的。
她放下香匙,很明显,有人借着这闹鬼的事情,趁机搅唐府的浑水。
是谁
唐怀瑾忽然问道“那正房大院那边如何说”
玉露回道“说是要请那位丘道长尽快开坛作法,将这恶鬼除去呢。”
此时正房大院的小厅中正坐了几个人,唐高旭和柳氏坐在一侧,还有长房一家子,那位高人丘道长,也赫然在列,小厅中气氛沉闷,便是平日里圆滑精明的杨氏也没有什么谈兴了。
显然昨日里荷花池淹死人的事情,给众人带来的恐慌还未散去,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氏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简直令人窒息的沉默,却见那丘道长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阖,一副岿然不动的姿态,身后站着一名小童,双手捧剑,神色恭敬。
就在这时,里间的帘子被打了起来,几名丫鬟搀扶着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出来,往上首坐了。
唐高旭连忙站起“娘。”
“老太太。”
众人连忙起身来行礼,老太太神色有些恹恹,她摆了摆手,又看向那丘道长,道“道长几时开坛作法”
丘不尽终于睁开双眼,道“就在今夜亥时三刻。”
老太太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本不该打扰道长清修的,但是近来我唐府实在是连连不顺,不知是否冲撞了什么邪气,能否劳烦道长替老身算一算”
丘不尽微微颔首,道“既然是老太太所求,贫道自然是责无旁贷,敢问这不顺之事,是从何时开始的”
老太太想了片刻,道“今年开春便有了,一直到如今。”
“劳烦老太太将府中人的生辰八字列给贫道。”
老太太冲一旁的丫鬟摆了摆手,道“依道长所言,去将各个院子的生辰八字都取过来,呈给道长。”
那丫鬟连忙应声去了,像生辰八字这些东西,在唐府中都有专门的记录,她很快便回转来,将那册子双手捧给丘不尽,老太太道“都在这里了,有劳道长。”
闻言,丘不尽便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册子挟过去,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满室寂静,一丝声响都没有,杨氏的心都提了起来,她看了看柳氏和唐高旭,又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丈夫,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就在这时,那丘不尽指着一页册子,问道“这是何人唐萧氏,生辰八字为甲子年壬申月癸巳日丙辰时。”
老太太答道“那是老身的三孙媳妇。”
丘不尽问道“敢问是何时纳娶的”
“今年四月二十九日。”
丘不尽微微颔首,挼了一把长须,煞有介事道“这便对了,此妇的生辰八字与唐府相冲,所以才招来了邪祟。”
老太太听了还未言语,倒是唐高旭皱起眉道“丘道长,纳娶此妇入我唐府,也是请了您来算过的,当初您不是说,这八字能旺我唐府,可以冲喜的么”
闻言,丘不尽反问道“当初贫道是为了何事,为足下算命的”
唐高旭想了想,答道“是因为那时生意不顺,屡屡受挫,再加之我第三子行商路上,路遇匪徒,下落不明,才请了您来。”
丘不尽又道“如今您的第三子可回来了”
唐高旭一噎,喟然道“回来了。”
“这便是了,”丘不尽的手指点了点那册子,语气凝重道“此妇旺的是您的第三子,而不是唐家,唐家地势处南,主丙丁巳午之火,此妇生辰为冬日,乃是寒冷凝水之季,以水为旺,她所嫁之人唐怀瑾,生辰为初春,所以以木当令者,水生木,却克的是火,其中意思,想来不必贫道一一道明了。”
他的声音意味深长,众人心中微凛,皆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只见她神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道“去,将三房的给我叫过来。”
听说了正房大院突然着人前来,萧如初先是一愣,放下手中的书,与唐怀瑾对视一眼,老太太一向不喜他们,怎么这会突然要他们过去了
萧如初问那传话的丫鬟道“老太太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那丫鬟推说不知,萧如初又道“只让我一人过去么”
丫鬟回道“还有三少爷,也要一并过去。”
闻言,萧如初站起身来,掸了掸袖子,对唐怀瑾道“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不敢怠慢,夫君,我们这便过去罢。”
二人便随着那丫鬟一路往正房大院去了,半路上,唐怀瑾忽然开口问“都还有哪些人在”
那丫鬟答道“老爷和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夫人都在呢,”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位丘道长。”
闻言,唐怀瑾没再说话,等到了正房大院,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上首的老太太,道“您说什么”
老太太抬起眼皮看来,面上的皱纹深刻,令她看起来十分冷漠而严肃,指着萧如初,对他道“老身说,让你将她休弃了。”
萧如初心头紧缩,猛然生出一点不知所措来,休弃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只见唐怀瑾皱起眉,语气坚决道“不可能。”
霎时间满室寂静,老太太还从未被人这样驳过面子,她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在唐府,还由不得你来做决定”
她说完,便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取纸笔来,让他写休书。”
那丫鬟连忙去了,不出片刻便回转来,手中端着笔墨纸砚等一应物事,老太太冷声道“给他”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笔墨被妥帖放在了唐怀瑾身旁的小几上,甚至连纸都细致地摊开来,老太太吩咐道“七出之条,随便你写,拟好休书之后,便将她遣出府去。”
语气冷漠而刻板,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场闹剧,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萧如初坐在一旁,如今是初夏,却仍旧觉得一点寒冷的温度,顺着四肢血脉,一点一点朝心底蔓延而去,一如当初在暮春时候,她嫁入唐府的那个夜晚。
这没有什么不好的,萧如初在心里安慰自己,当初不是也打算过,找个机会脱离唐府这牢笼么眼下不是正好她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再也不必时时小心谨慎,只是走得不大光彩罢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大不了她远远离开这洛京,去南方,或去北方,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但是看着那人微微皱起眉头的面孔,她心里却不自觉微微泛起酸苦之意来,萧如初想,这感觉大概就是,这株树的果子成熟了,突然又有人告诉她,这果子不是你的了,它上面日后会刻着别人的名字,你还是快走罢。
忽然之间,她又不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奉上,请君享用么么哒
不虐不虐啊,等明天下一章,给你们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