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之扫视了一眼宋以理身后的御林军,问道“御林军的情况如何”
领侍卫内大臣统领开口“无一死伤。”
“哦一骑精兵就这种程度我二皇叔怕不是逼宫,而是进来找皇上唠嗑的吧”侯爷半开玩笑道。
“报京城外二皇子统帅的大军,已经冲破城门,往皇宫方向来了。”一侍卫冲进来,跪下作揖道。
老皇帝怒不可遏“废物围守在京城的那些军队呢都是吃白饭的吗”
“回皇上的话,守城门的军队中有人反水,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致使二皇子的军队顺利进城。城中军队现下已经集合完毕,但没有皇上的命令”
老皇帝听到一半,额角一跳“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城门都破了还顾及这么一个命令。传令下去,让他们立刻将二皇子的军队截住。”
侯爷接口道“还有,让老百姓们尽量不要出门,以免误伤。”
侍卫诺诺连声,又飞快退下了。
第55章 演戏
“宋爱卿就先退下吧, 朕有些乏了。”锈金团云的纱帘后,老皇帝轻轻握住了李行之的手。
宋以理应了声“是”,接着道“皇上还是保重龙体要紧, 这小小军队, 凭我们天朝的实力,不足齿数。”
“朕知道。”老皇帝摆了摆手道, “爱卿退下罢。”
宋以理这才退下了。
他前脚刚一走, 老皇帝忙就按住了李行之的手掌, 急切道“快扶朕去看看卓兆”
“皇爷爷不便下床。”李行之有条不紊地指挥太监, “还跪在那里做什么吓尿的快去清理, 没吓尿的就将二皇子抬过来。”
太监们退的退,起身的起身,大殿中终于恢复了该有的秩序。两个有点眼力见的宫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担架,传给了太监们。
太监们又连忙将李卓兆安置上去,抬到了龙榻前。
老皇帝颤抖着俯下身去,李行之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个人,褪去厚重浮夸的冕冠之后,如雪银丝暴露无遗。
随着发白的鬓角往左, 是一张威严不减、但确实已经衰老了的脸, 以及那双记载着荣枯岁月的眼睛, 已然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他的手指轻触到李卓兆的颧骨和眼睫, 若有所失道“当初宏熤也是这般,往地上一倒,人就没了。不同的是, 宏熤是因为命,而卓兆却是因为这种不光彩的糊涂事。”
李行之缄默不言,只静静地听着。
“老二,你就这般恨我么”李卓兆天生比别人慢了半拍,脑子也并不聪慧,皇帝对这个儿子,却不可说不关怀。
他不像对待其他皇子那般对他严厉苛刻,为的是不给他太大压力,随他一个快活些的童年。
可是皇上没想到自己对他的这点温柔,却让他多了更多不可言说的压力。
老皇帝垂眼,当年李卓兆其实要比李宏熤早出生小半个时辰,只是皇上当时极其宠爱皇后,不愿让王府的一个小小通房丫头的儿子,压自己的嫡长子一头,偏巧李卓兆出生的时辰又是吉时。
那时的老皇帝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最宠爱的女人诞下一子,他人一开心,这两人的出生时辰,就这般说改就改了。
但其实,改与不改,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嫡长子和长子虽然只差了一字,地位和命运,却天差地别。
李行之能感受到老皇帝的手指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划过,侯爷把注意力转到了手掌上,老皇帝写下的第一个字是
戏。
紧接着他的手指继续缓慢地移动。
困。
宋。
皇帝的动作戛然而止,片刻后李行之开口安慰道“逝者已矣,还请皇爷爷节哀。”
“是啊,逝者已矣”老皇帝嗫嚅道,原本就萎靡不振的神色上又添疲惫,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恍惚。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可这天下,注定不可能让时人如斯了。
老皇帝转头,继而深深地看了李行之一眼“你也退下罢,如今海水群飞,天下也不太平了,没有大事,你也不要出去,知道吗”
李行之点了点头,又无悲无喜地扫了李卓兆的尸体一眼“那行之就先告退了。”
老皇帝闭眼,微微点了点头。
“戏。”李行之喃喃道。
戏字一语双关,刚才老皇帝握住他手的气力,不太像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这说明皇帝病重,是在演戏那又为什么要演戏
对了,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传的人尽皆知,以李行之对皇上的了解,他若是当真不行了,反而不会声张。悄悄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后,再阖然长逝,这才是他的处事风格。
而二皇子,恰恰是在得知老皇帝病重,近期又只召见过自己的情况下,才坐不住起兵谋反的。
所以第一个戏,是为了引出心思不轨之人。
而这第二个戏,该是指老皇帝身边的人或是朝中大臣。听到这里南子慕打断了李行之,他酝酿道“这第二个戏,想必就不只一种可能姓了。”
“唔对,第一种情况,皇上身边的人或朝中某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在演戏。那还有一种情况,是什么”李行之望向南子慕。
南子慕“侯爷有没有想过,你不自觉地将这个戏字,小化了我倒觉得皇上是指朝中有人,在布一场大戏,而二皇子谋反,以至逼宫,都只是为他这场大戏拉开了序幕”
“南公子是从何处窥见的”宋辞听得脊背发凉,听到南子慕这般振振有词,于是疑惑道。
南子慕侃侃道“结合后边的困字,可以推测皇帝是被谁设的局给困住了。再者说,他为什么不敢亲口和侯爷道明情况,李景,你皇爷爷平时是喜欢打哑迷的人吗”
李景摇了摇头“他不喜欢拐弯抹角。”
“那也就是说,皇上在侯爷手上写下这三个字,是被逼无奈。而在什么情况下,一位九五至尊会被逼无奈”南子慕顿了顿,自答道,“除非他身边有亲近之人背叛,他被人监视着,人人都有嫌疑,但皇上显然还不能确定背叛的人是谁,所以只好草木皆兵。”
“子慕说的有道理。”李行之给他倒了一盏茶润喉,“虽说谋反是大罪,直接将主谋处死也无妨,然李卓兆毕竟身为二皇子,而且已经封王,如何他宋以理一来,就将他杀死虽说那时李卓兆情绪激动,拔剑指向皇上,但御林军不可能有射箭的时间,却没有多走几步将他活捉的能耐。”
当时的御林军是听从宋以理的吩咐,但李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大臣上赶着去杀皇子皇子即便犯下滔天大罪,那也还是皇帝的骨血,哪怕一开始皇帝不在意,心里也必然会留有隔阂。
而伴君如伴虎,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小的隔阂什么时候会爆发。
宋辞的脸色有些难看,南子慕凝视他片刻,突然道“宋公子要是听着觉得心里难受,那便离开罢,只是宋公子若是也有”
宋辞笃定“无妨。侯爷待我情若手足,我待侯爷也是一颗赤诚之心,明月可鉴。我爹寻常玩乐我管不着,若他胆敢对皇位心怀不轨,我定然”
“你定然什么大义灭亲么话不要说太早了,心里有个数就得了,真遇上亲爹亲兄弟,敢问宋公子的刀砍的下去吗”
南子慕说话难听,可宋辞冷静想想,又确乎如是。家国大义,他自小就将这四个字置于诸事之上,可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宋辞可以眼睛都不眨地举着这四个字,砸向他的亲人吗
宋辞思忖片刻,接着道“我闭嘴,你们继续。”
宋辞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李行之此刻也无暇顾及他的感受了,他想了一会儿,又道“而且李卓兆带进宫里的那些所谓精兵,恐怕都名不副实,要不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被御林军拿下,御林军虽然厉害,却也不是神兵天将”
“不对,不应该是名不副实。”南子慕截口道,“难道守宫门的士兵也哗变了吗”
侯爷与他对视一眼,连忙找补道“唔是我想当然了。若是这批精兵名不副实,他们根本连宫门的进不来,所以”所以二皇子无疑是被人给坑了。
南子慕面无表情地继续道“然而若说主谋就是宋以理,又有几点说不通其一,侯爷说他从前都抱着与世无争的无为姓格不撒手,难不成以前都是扮猪吃老虎其二,诱导二皇子造反,然后又坑他一把,尚书大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是单纯的闲着无聊杀便宜外甥玩吗”
说好闭嘴的宋辞又忍不住问道“诱导南公子怎么能确定二皇子是被人诱导的”
南子慕看向李行之,李行之即刻开口“不然你以为,就我二皇叔那个草包,有那个胆量和脑子做出谋反之事吗”
南子慕接道“所以我们之前在戏院中发现的武器,都是为此处谋反之事所制,二皇子分封之地的银库失窃,也定然脱不了干系。若按侯爷所说,二皇子从小到大都是草包一个,怎么可能布的出这么一盘细密的局”
“当时二皇子的精兵若还是精兵,逼宫有很大可能会成功。”
“欢喜”南子慕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手腕上挂着一颗红玉幻的红珠,还有一颗还是红玉给的白珠,第一颗用在遇到危险之时;而第二颗,是设在他屋子周围的结界,若是小欢喜在晚上出了屋子,白珠就会亮。
李行之忙问“欢喜怎么了”
“他从屋子里出去了。”南子慕倏然起身,李行之连忙也站起来,跟着南子慕朝他卧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欢喜”屋子里的床上果然空空荡荡,连床单被褥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南子慕难得有这种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感觉,神情有那么一瞬的松动,侯爷连忙扣住了他的手,安慰道“说不定只是起夜”
“夜壶都搁在房间里,他起夜去哪里”南子慕还算冷静道,“先去这附近找一找,珠子才亮了不久,他应该没走远。”
第56章 甜枣
“好。”侯爷递给南子慕一个灯笼, “一起找。”
“分头找。”南子慕默然地接过灯笼,朝着黑暗处一路小跑去。
李行之自然知道分开找的效率更高,然而让南子慕一个人, 他又着实不放心, 于是转头吩咐也跟过来的宋辞去另一个方向找找,而自己则朝着南子慕的方向跟了过去。
王大虎比较野, 寻常不爱在床上睡, 能往高处爬就决计不会睡在低矮的地方, 所以他现在大概还在哪棵高树上, 或是哪间屋子的房顶上睡觉。
而红玉一开始喜欢化成原型, 然后团在南子慕的床尾睡,结果惨遭南子慕无意识地踢下床好几次后,红玉是死也不想再上南子慕的床了,所以现在连她也不知道在哪里支了个窝打盹呢。
然尽管这两只妖怪不在屋子里,却也不会跑出这间院子,以红玉和王大虎鼻子的敏感程度,若有歹人进来,又将欢喜带走, 他们不大可能会发现不了。
难不成他们也遇害了
南子慕的心随着脚下的步伐一同奔忙起来, 冷风兜头撞在他的额头和鼻尖上, 因为只穿了一件单衣的缘故, 所以南子慕全身都冰凉起来。
身上是冷的,脑子却是热的。
“阿爹”小欢喜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里衣,站在不远处心虚地朝南子慕小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