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程大夫的声音。
程大夫还未走到丞相府,就又被几个下人给叫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问“可否给老夫看看您怎么了”
程姚瑛开口带了哭腔“走开,都走开不要靠近我”
“这”程大夫看向李行之,像是在寻求他的意见。
李行之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道“别喊了。这里出了什么事,夫人又怎么了”
一个丫头低着头道“回侯爷,奴才们也不清楚,只是方才突然听到夫人一声尖叫,奴才们就进来查看,然后发现夫人的夫人的身上”
“闭嘴”程姚瑛呵斥道,摸了一把自己身上粗黑的毛发,急怒攻心地骂,“都是阿喜那个贱人”
“侯爷,你要为姚瑛做主啊,都是他害我,他要置姚瑛于死地,他还派春燕来害我,他是妖他定是妖邪之物”
李行之摇首,用一把没打开的扇子在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程大夫见李行之的脸色渐渐生变,手心里冒出了薄汗。这府里无论是下人还是主子,都知道这位侯爷最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夫人想是受惊了”程大夫苍白解释道。
李行之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下口去替南子慕讨回这个公道。没见程姚瑛前,他总觉得好歹夫妻一场,虽然他俩并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程姚瑛这四年多,也没有如何对他逾矩,对太子妃也还算孝顺。
只是此刻他站在这里,突然对这个女人失望了。
数年来所编织的不堪一击的关系,徒然
碎了。
“夫人。”南子慕携着王大虎和红玉,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阿喜,是阿喜吗”程姚瑛的精神状况已经非常糟糕,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惯常的端庄已经崩了,她愤愤道,“阿喜,我饶不了你,你这个贱东西,你别想好过”
“行了。”李行之截口打断,不耐烦道,“把夫人的被子掀开。缩在被子骂骂嘞嘞像什么话”
“不”程姚瑛才刚刚吐出半个音节,身边的下人就上前将她的被子给掀开了。
只见那鹅黄色的锦被下,是一个全身被毛发团的严严实实的人形,如果不是那张脸还没长毛,恐怕此时没有人能认出这是平日里端庄美丽的那个程姚瑛。
她眼里蓄着泪,恨恨然瞪了阿喜一眼,口不择言地呢喃道“妖物找道士收了他,侯爷,找道士收了他”
红玉笑“夫人现在长成这副模样,称我们大人为妖物,不是贼喊捉贼吗”
李行之眉头紧锁,声音却无比平定“唔夫人,是该好好静一静了。来人,将夫人带到休蝉院去,没本侯的命令,不准让她出来。”
休蝉院,即是当初程姚瑛用来关南子慕的院子。
程姚瑛心凉了半截,整个人瘫坐在床上,她一脸错愕地看向李行之“你说什么你要将我关在那种地方,李景”
李行之诚然道“把阿喜拐来的那两个人牙子,替夫人接生的那位产婆,他们死的都挺冤,所以夫人不冤。”
那两个人,李行之并不是没担心过他们会将此事说出去,可侯爷心没那么狠,况且那时也不知那哥儿是他们拐来的,只以为他们是中间人,是介绍南子慕来代孕的。
他被人捧的太高,自以为想爬上他李行之床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对太子妃说南子慕是自愿的这件事不容置疑。
当时他想对这两人先威逼再利诱,却没曾没想到只找到这两人未寒的尸骨。李行之想,太子妃信佛,绝不会轻易杀人,自己又还不曾动手。
那便只有程姚瑛了。
可惜并没有切实证据能证明是程姚瑛杀的人,再加上这两人于自己没多大干系,死了反而不用担心他们开口说话,于是李行之权衡利弊,没追究。
然那个被买通的产婆也是如此,回去路上便一命呜呼。
李行之承认自己自私,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命看的太轻,所以懒得插手,甚至不以为意。
“你你都知道。”程姚瑛突然原本还在抽泣着,这会改成了低低的嗤笑。
不知是笑他李行之,还是在笑自己。
“所以呢侯爷无凭无据,还能将姚瑛送官吗”
一边的下人都默默退了出去。主子的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所以这会没人想留,就连程大夫,都灰溜溜地退下了。
“本侯是不能。”李行之冷冷地看着她,吐出的气息如刀,一下一下地在程姚瑛的脸颊上刮着,又割动骨血,“虽不能治你杀人之罪,但你伤害阿喜,还差点危及他腹中本侯的骨血,是为心狠手辣,嫉妒无量,按七出之条,本侯有理由休了你。”
程姚瑛整个人僵了一下,木然道“这些事你从前不追究,现在才追讨,你不是要替那些死人讨回公道,你就是想以此为名休了我。”
说完她看向南子慕,脑中逻辑混乱“好,好,侯爷此举当真顶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新欢,将我一个旧爱弃之如履。”
侯爷挑眉,诚然道“你算哪门子的旧爱”
太子妃方才一直旁听着,没开口说话,这会听到李行之有休了程姚瑛的意思,这就不得不开口了。她跨步走到侯爷的面前,劝道“行之,婚姻可不是儿戏,一纸休书的分量有多重,你”
李行之截口打断她“我和她本就没有夫妻缘分,既然她自己品行不端,恶毒善妒,这段无意义的婚姻还是早些断干净了好。”
第31章 离开
“本宫不许, 姚瑛可是皇上赐婚,咱们侯爷府明媒正娶进来的媳妇,怎能说休就休”太子妃徐徐叹道, “你莫要一时糊涂, 现在是一时气上心头,到时候休了定要后悔。”
李行之失笑道“后悔”
我娶了她才后悔。
欢喜近些日子又长胖了不少, 南子慕有点手酸。他抬手又拉了拉欢喜的襁褓, 把他整个脑袋都包住了。
南子慕打了个含泪的哈欠, 偏头向李行之懒懒道“别唠了, 快点解决。”
“休书, 侯爷暂时是写不出来的,多费口舌反而浪费时间。”
是了,他李行之要想这个皇位来的更顺利些,就不能在此时闹出休妻这么一档子事。
这婚事他皇爷爷满意的不得了,若是李行之在他选择继位人的档口上将程姚瑛休了,恐怕皇帝不会高兴,皇位也就悬了。
太子妃道“行之,三思啊。”
李行之沉吟片刻, 面沉似水, 放大音量道“来人。”
外边立刻就有两个家仆小跑着进来, 俯身听令。
“先将夫人带到休蝉院去, 没有本侯的命令,不准她出院子半步。”李行之刚说完,南子慕就接上, “门都锁严实了,三餐只能从那个洞口送。”
说完他看向侯爷,态度冷淡地问“侯爷觉得呢”
下人们也看向李行之,李行之摆了摆手,抬眸“允他。”
南子慕转而看向程姚瑛,如愿以偿地从她脸上看到了颇为精彩的表情,然报复的快意和新奇感转瞬即逝。
他心想被伤害的是我自己,就算伤害自己的人全都死光了,那也是别人的命,多少别人的命都赔不起他的委屈。
“行之”太子妃上前阻拦,“你不要冲动。”
下人们拉程姚瑛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李行之眉头微蹙,说“本侯的话不管用了吗拉下去。”
下人们诺诺连声,终于敢动手了。
红玉开始和南子慕扯皮“一报还一报,我是不信有什么因果报应的天道好轮回,善恶到头几时报侯爷罚的不错,既然她敢做,那就要敢当。”
南子慕掀了掀眼皮,同红玉附耳道“是啊,你也知道一报还一报。”
他这话说的拿腔拿调,阴阳怪气。红玉没话说了,就只好住嘴。
“得。”南子慕轻嗤一声,“阿喜告辞了。”
李行之拦住他,声音短促“先别走。”
太子妃方才顾着程姚瑛,现在又听南子慕要走,实在是顾此失彼,应接不暇。不过李行之既然开了口,自己再怎么替程姚瑛求情,也是没用的。
她权衡利弊,还是折选了南子慕这边,问道“怎么要走”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既是欢喜的亲爹,先前侯爷府对你那般实在是我们不对,若你肯留下来,侯爷府定不会薄待了你。且我们行之他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你却是有意的。”
南子慕嘴角一翘“奴才惶恐。”
他这句奴才叫意味深长,笑的也耐人寻味。
“娘,”李行之没来由的失落,太子妃嘴上没停,继续道,“什么惶恐不惶恐的,只要你点个头,行之巴不得将你收为妾室。我们行之,从没有沾花惹草的习惯,虽然对这些儿女迟钝了些,但对待喜欢的人,定然会是极体贴上心的”
南子慕眉宇一扬,挑起他那双桃花眼“不必了,他巴不巴得要纳妾我不知道,但我是巴不得离他远些。 ”
“走了。”
“等等。”李行之转身,跨步走在他身侧,斟词酌句道“若我想见欢喜,该去哪里找你们”
李行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用亲生儿子做幌,虽然这幌参真半假,扯不清楚。
“若你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养虫子的话,那么”南子慕立起眉头,始终想不起来几个时辰前自己去的那个戏院叫什么,“你就来那什么戏院。”
“什么戏院”
“就是戏院嘛。”
李行之沉吟片刻,道“叫什么名京城的戏院不少,你指的是哪一家”
“不可说。佛曰不可说。”南子慕不可能承认自己将戏院名字给忘了,于是只能故作高深道“侯爷得自己去寻,能不能寻到,就看缘分了。”
李行之“”
南子慕行到半途,李行之还是跟条大木梆子似的横在他身边,南子慕瞧着他心烦,怕他还要跟着自己一路,便把欢喜送到他手上“你是舍不得欢喜吗再给你抱一会儿就是。”
“不是我。”李行之愣了愣。
“不想抱吗那还回来。”
李行之连连摇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欢喜道“唔在外边用钱的地方该是很多,不如我让账房给你拿几百两”
“不用。”可惜南子慕不知道几百两的分量,还觉得侯爷小气。
李行之继续絮叨道“你当真要去那个戏院么外面的屋子不知干不干净,私用的东西千万要置办新的,被子不要懒得套,不行叫小蓁和你一起去。”
“侯爷。”南子慕说,“套被子这么简单的事”
他还真不会。
南子慕脑子一转,接上“这么简单的事红玉怎么可能不会,你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