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言一惊,无声道:“探花”
范洄道:“谁不是街头混出来的再多话,滚回街上去。反正你也饿不死,你会”
“从之何必呢。”薛竹打断了范洄的揶揄,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命是第一位的,不砍也得砍。”
未时正,众童皆聚于树下,因怕误伤,薛竹祭起北辰,cha在树上。古硕鼓了鼓气,拔出剑来,自语道:“既然是害了山长和各位先生、学长的妖孽。今日就恩断义绝”说着狠狠朝银杏树砍了一剑。
众童效之,cao儿最后一个,举起北辰,犹自哀叹:“这一剑下去,我又没有娘了”偷眼看了看谢沚,一剑挥了下去
沈抟和范洄同时出剑,相对而斩,各进半许。范洄抬腿横略,这棵齐腰粗的银杏,朝南而逝。
午后太阳下,整个书院平地起风,各人都听见一声喘息,轻幽,哀怨,微不可闻,却又就在耳边。
众童皆惊惧,沈抟弯下身,抱抱几个小的,道:“别怕绝不会让她碰你们的。现在你们不允许她来了,我们就能看见她了今晚就解决,我保证”几个小童聚到他身前,似乎离得近些,就更有安全感。
薛竹从怀里掏出朱砂,起笔咒。一张黄纸撕成四份,极其仔细的画了张符箓。拿起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然后左手一扣,见符箓泛起幽光,这才放下,又画下一张。
范洄看了一会,奇道:“你干嘛呢画这么小显得你眼力好”
薛竹没心思跟他逗咳嗽,直通通的说:“我要把阵贴我师父身上,冲身就入阵,解怨。”
范洄还是纳闷:“为什么放在道长身上”
薛竹脸色更差了:“我打不过”
范洄眼睛一翻:“嗨我以为什么大事你贴我身上不就完了么”
薛竹一愣,停下画符的笔,迟疑的看了看范洄,目光里又有点期待。可到底不能说破,忍得十分艰难。
范洄哈哈大笑:“哎呀你这表情,你这重色轻友的眼神,啊哈哈哈哈哈”
薛竹被他笑的脸上滚烫,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谢沚得到近前,朝薛竹翻了两下手掌,又指指自己胸口。
范洄的脸色一下落下来,沉声道:“哥哥,还是我”
谢沚嘴角微微扬扬,眼角却向上立起,一副皮笑rou不笑的诡异表情,横了范洄一眼。后者立时无声。谢沚不用他多言,自己拿过笔,写道:一以贯之,有始有终。
薛竹看了看沈抟,沈抟点头。毕竟此事本来就是谢沚揽下的,由他来解决也是应该。其他人反而不该强出头,倒显得僭越了。
薛竹抿了抿嘴唇,在范洄杀人似的目光里,问了一句:“谢公子,你的命音是”
谢沚低头写道:海中金。
薛竹点点头,接过笔,继续仔细小心的画起符箓来。画好八张符箓,按位排好,一一检查了一下。
范洄就在一边转来转去,脸色发青。谢沚并不理他,薛竹也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嘱咐谢沚道:“冲身即入阵,第一下千万看准了。如果治住她,站生门,我们就能进去了。”
有话长,无话短。及至二更天,所有的学生都没睡,聚集在一侧铺位上。谢沚胸口白衣上,贴了薛竹八张符咒。北辰下压一张乾戌卫灵符,钉在地上。
谢沚身背纸伞,右手挽着一根熟铜齐眉棍。修雅玉立,面色慈悲。
不多时,法铃齐响,眼见一团黑影袭来,破风逐雾,直奔众童而去。谢沚铜棍一抖,散出千支棍影,万点梃尖,一招向黑影袭去。
谁知黑影在众童身前一过,忽地不见踪影。谢沚持棍一扫,忽地鬓发乱举,外氅崩飞,一口鲜血喷出,淋了cao儿半边脸。
范洄抢步上前,一招使空。谢沚和cao儿连同黑影一起不见了。地上八张小小的符箓幽光流转,薛竹立刻掐住法诀,北辰剑下卫灵符暗了一半
范洄猛一回头,面色苍白,目呲欲裂,白眼上布满血丝。泪痣猩红,满脸凶残。右手短剑前指,厉声喝问:“谁谁没断祭拜活腻了”
小豆吓得一头扎进沈抟怀里,众童瑟瑟,直觉得他比悬度母还要可怕,纷纷互相观瞧,胆子小的眼泛泪花。
孙言低头发抖,他万没想到跟范洄一时赌气,会害谢沚受伤犯险。悔恨交加,流泪抬头道:“我,我没砍到树上,还念了一句可可是我并没想害谢先生。”
范洄二话不说,挺剑便刺。沈抟吓了一跳,南冥飞shegrave ,荡开范洄的短剑,叫声:“公子冷静你兄长可愿见你杀人”
范洄抬手一耳光,直打得孙言一个跟头从铺位上跌下来,脸颊眼看着红肿起来,牙也碎了一颗,满嘴鲜血。
薛竹劝道:“从之,他一个小孩,哪懂这些。”说着眼珠不错的盯着地上的幻阵,又安慰道:“你放心,如若谢公子有事,我拼死也会换他出来。”
范洄深吸几口气,沉声道:“郁离。我没有要你进去换命的意思,只是一时激愤。若换了阵内之人是道长,你能冷静吗”
薛竹看看北辰下的卫灵符,微微一笑:“你得相信谢公子啊。我看他,就快成了。”
果不其然,不到盏茶功夫,符阵生门一开,薛竹道声:“来吧”自己一步踏入。范洄紧跟着进入。
沈抟踌躇一下,还是从怀中把铜钱剑掏出来,郑重的交给古硕,道:“你们千万不能分开,若有什么不对,躲在铜钱剑后面,我马上就会知道,立刻回来。”
古硕双手握住,道:“先生放心我们绝不给你添乱。”沈抟顺手把孙言捞起来,拍拍肩膀,横迈一步,进入阵中。
一阵情景变换,海上升月,岸底淘沙。
谢沚白衣染血,嘴角含笑,眉目肃宁。右手斜挽铜棍,左手后圈,护着身后的cao儿。
范洄两步抢上,上下打量,看他身上脸上几许血痕,料无大事,放下心来。问一句:“哪呢”
谢沚笑容收敛,向前一扬下巴。他那把纸伞倒在前方不远处,一半探进海水里。
兑位上传来薛竹的声音:“师父,你们问吧。这次谢公子为眼,时间要比我充裕一些。”
沈抟随手握了个雷符,走上两步,还是一句:“请问,有何愿望未了”
伞中悄无声息。
沈抟一怔,反应过来。南冥御在身侧,伸手拿起纸伞。范洄双剑出鞘,往前几步。
纸伞撑开,从中落出一团黑影,慢慢化形。是一年轻女子,长发蓬乱,却能看出在脑后,有个结红穗的麻花辫。头歪在肩上,胸似血盆,腹如破鼓,上下通穿。双手乌青尖利,左手软绵绵的垂着,右手指甲折断。
再往脸上看,二人皆是一皱眉。这女子双目无神,痴痴楞楞,睛明xue下两行泪痕,早已干涸。双唇被密密麻麻缝了十几针,缝线扯得她面部扭曲,嘴角低垂。
发现自己被放出,这女子右手犹自乱抓。
谢沚把吓软的cao儿抱起来,走到近前,单手比了几下。这女子毫无回应,看来并不会手语。
谢沚将cao儿递给沈抟,手一探,把范洄的左剑拔出。又向前走了两步,面对着眼前的女子。
这女子见是他,不敢再乱动,往后撤了半步,仿佛惧怕。谢沚眼疾手快,一剑划过。
女子嘴上的缝线断开,神色一愣,浑身紧绷。右手在唇上摸了又摸。忽然双目清明,喘如风箱。嗓子里发出嗬嗬之声,凝涩暗哑。
谢沚轻轻动了动嘴唇,范洄道:“姑娘,当年害你之人,现在都在地狱赎罪,抽筋扒皮,犁泥炮烙,一个不少。可解吗”
女子无动于衷,喉咙里能发出些声响了,只是咿呀低吟。
谢沚又“劝说”道:“如果不想报仇,那现如今万事皆休。投胎去吧。你有过香火,会去个好人家。”
女子艰难的动了动脖子,看了看沈抟的方向,干涩的说出几个字:“你们不,不知孩子,孩子”说到后来,浑身抖动,眼中充血。
薛竹轻叹一声:“巽风解怨,重睹其变。换阵了”沈抟纸伞一举,把几个人都遮挡在内。
天旋地转,几人落在一座牢笼之外。监牢内的正是此女。
须臾,薛竹从外踏入,解释道:“她是想让我们都感受一下她的痛苦,真是个苦差事。”
谢沚又弯身把cao儿抱起来,右手两指前扣,道了个抱歉。cao儿忽然伸手搂住谢沚,悄声说:“谢先生,这不怪你。我不怕我能挺住。”
薛竹掏出一张正身符,贴在cao儿身上。轻声道:“开始了”
第48章 解仇怨莫名扰心惊
薛竹话音一落,低矮的监牢里,传来哭泣声。还没有成为悬度母的女子,就缩在墙角里啜泣。
门外这几位倒是反应不大,只有cao儿觉得有点害怕,往谢沚怀里缩了缩。
不多时,便有几个奴隶模样的男人,赤身裸体被押解而来。所有人对他们四个连带cao儿,视而未见。这几个奴隶轻车熟路,进入监牢后,便撕扯起女子的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