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球踢过来。”
声音清亮高亢的少年, 扎着头发,穿着深红色短打,眸光晶亮, 如雏凤展示,又似旋风一般在蹴鞠场上奔跑。
“拦住他不要让他碰到球。”
另一方穿着深蓝短打,个头比红衣少年还要高上一些的少年,伸长脖子, 像小公鸡似的张着手臂,虎视眈眈的盯着腰肢纤细的红衣少年。
“嘻嘻, 想拦我。”
红衣少年眉飞色舞, 冲向蓝衣少年,一个过肩摔, 直接将对方按地上, 接着从伙伴脚下接过球,一脚踢向球门。
进了
鲜红色的鞠球,在金色阳光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穿过了蓝方大门。
红衣少年与同伴击掌庆贺, 白玉似的脸颊上, 浮出浅浅酒窝,长长的睫毛, 像把浓密的小扇子。
庆贺之后,她走到一脸沮丧的坐在地上的蓝衣少年前, 向他伸出手“怎样,关何兄, 我们又赢了。”
阳光下,她神采飞扬,容光绝艳,令人不敢直视。
“输了就是输了,公子桢勇猛过人,关何甘拜下风。”
赢湘君挑眉一笑,笑容愈发张扬肆意。
“呵,自欺欺人,不过是一群曲意逢迎的鼠辈。”
一声讥诮的讽刺,突然响起,场中人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去,发现说话的人,只是一个喂马的奴隶。
他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的岁的年纪,皮肤黝黑,望向赢湘君等人的眼神中充满鄙夷。
关何翻身从地上爬起,走到目光羁傲不逊的奴隶少年面前,一脚踹了上去。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牲畜尔。”
那少年咬着牙,承受了窝心一脚,死死的盯着关何,面无半点惧色。
关何见少年硬着骨头不低头,活脱脱像只狼崽子,冷笑着说“来人,将他带下去,送到本地修筑长城。”
王宫最不缺的就是奴隶,身份卑贱,任人处置。
“关何兄,慢着。”
赢湘君走到奴隶少年面前,笑吟吟的望着他“你叫什么”
“魏颖。”
“哦,有名有姓,是魏国公族”
赢湘君问了这么一句后,魏颖抿唇,目光无畏的盯着她,没再说话。
“勇气可嘉,魏颖,如果你能在十天内,训练出一支能打败本公子的蹴鞠队,我就免去你们的奴隶身份,如何”
赢湘君面上始终带着笑,丝毫未因眼前少年身份低微,流露出厌恶或者轻易之态。
“此言当真”
魏颖双手攥拳,死死的盯着赢湘君。
“堂堂秦国公子,总不至于欺瞒一个奴隶。记住,你们只有十天时间。”
赢湘君说完之后,背着手转手离开,关何跟在他身旁,神情急切的劝道“公子,使不得,您是金玉之体,怎能和这些卑贱的奴隶接触。”
“停,关何兄,此事交由你负责。你与卫尉打个招呼,让他不要阻拦魏颖挑选队友。”
“公子”
关何还要再说些什么,赢湘君像大家挥挥手,离开蹴鞠场,在众仆从的簇拥下,翻身上马流星似的离开蹴鞠场。
众少年目送着赢湘君离开,目光中满是欣羡和敬仰,唯有魏颖,依然保持着双手握拳的姿势。
他难以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获得了脱离奴籍的机会。
为了接近公子桢,他谋划了无数日日夜夜,仔细揣摩他的性格,想要一步步的得到他的看重,从而脱离奴籍。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他被困秦宫之中,宛若拔去爪牙的野兽,而秦人高高在上,随口一语就能决定他的命运。
赢湘君在宫中打马而行,宫人一路小跑追随。
她一路飞驰,快到勤学宫前时才放慢了速度。
“湘君,你又逃课了。”
“吁”
赢湘君望着身穿玄色长袍的兄长,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灰溜溜的从马背上下来,讨好的望着兄长“齐光哥哥,我没逃课,只是不小心起晚了。”
“又撒谎。”
齐光背着手,走到赢湘君身边,伸手替她拍去衣上尘土“一大早就往蹴鞠场冲,还冒用维桢的身份。”
赢湘君一脸无辜的眨眨眼睛“齐光哥哥,您冤枉我了,我没冒用,是别人没认出我来对了,您不也迟到了么放心,我不会告诉父王和母后的。”
贼兮兮的笑容明晃晃的挂在脸上,赢湘君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我刚从霸宫离开。”
听到这里,赢湘君瞬间怂了,她双手合十,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兄长,我错了,下次一定改。”
“进去吧。”
齐光摸了摸赢湘君的头发,摇摇头让她进门。
妹妹太活泼,也不是好事,弟弟倒是过于沉静了些。
赢湘君跟在齐光身后,慢吞吞的走着,还未走近偏殿,朗朗书声清脆回荡。
她扯了扯齐光衣角,一脸讨好的说“哥哥,我想起一件事儿来,昨天夫子布置了临帖,我临好的字帖,不小心落到水中,全都坏掉了。”
“上次是被火烧掉,这次是落水中,下次是被鸟衔走么”
齐光白了赢湘君一眼,没好气的拆穿了她的谎言。
“母后说过,人生就是波浪啊波浪,免不了起起落落。所以,待会儿夫子要责罚我时,还请兄长求情。”
赢湘君一脸乖觉的向齐光作了一揖,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人刚到偏殿,赢湘君正要努力降低存在感,跟在兄长身后溜进去,当看到殿中人时,突然变了脸色,转身就要逃。
她才逃了两步,衣领忽然被人揪住,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湘君。”
赢湘君被揪住了衣领,只得乖巧回头,笑容灿烂的问好“湘君见过母后,祝您万福金安。”
读书声停了下来,赢湘君的求助望向齐光,他微微摆手,坐到了离夫子最近的位置处。
她又看向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维桢,他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维帧的意思很明了,让她认命。
“夫子,我代湘君向您赔罪了。”
姚木兰提着赢湘君的衣领,将她揪到夫子处,认真的向韩非子行了一礼,接着拿起戒尺,神情严肃的望着她。
“把手伸出来。”
“夫子,我错了。”
赢湘君深深向韩非子鞠躬致歉,接着伸出了掌心。
姚木兰拿着戒尺,毫不留情的打向她的掌心,一连打了十下,在韩非子劝阻后才停了下来。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
“因为我逃课”
赢湘君低声回了一句,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
她不是因为被责罚心情低落,而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被母后责罚,伤了颜面。
“不,因为你没有将自己的志向放在心上。”
赢湘君有些不解的望着母后,姚木兰沉声道“想要做将军,不仅要学好武艺,更要精通谋略,否则不但自己丧命,更连累军中将士。”
姚木兰言辞严厉,赢湘君听得羞愧难当。
“母后,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勤勉向学。”
见她真心认错,姚木兰微微颔首,面朝众学子说“湘君性情顽劣,以前多有得罪,在座都是我大秦好儿郎,无需刻意让着她。下次她再顽劣,直接教训她便是。”
“启禀皇后,公主只是有些天真浪漫,算不上顽劣。”
夫子亲自替湘君求情,姚木兰笑笑说“小女性情急躁,还请先生多多管教。”
“母后,湘君只是偶尔偷个懒,平时表现还是不错的。”
齐光替妹妹说话,维桢也附和道“兄长说的对,母后,您已经罚过湘君了,就不要生她的气了。”
姚木兰看了湘君红肿的掌心一眼,忍住心疼,板着脸说“好好上课,本宫下次再来。”
众人恭送皇后凤辇离去,湘君乖巧的坐在书桌前,维帧悄悄给她塞了一枚蜜饯,她这才露出一点笑颜。
黄昏初降,盛开的花卉,笼罩在微黄的光影中。
关雎宫中,姚木兰站在长廊中,逗弄着巧嘴鹦哥儿,风吹过,衣袂飞扬,宛若月宫仙子。
“皇上驾到”
通报声响彻宫墙,姚木兰晃了晃笼子,含笑望着嬴政下了銮车。
他换上常服,戴着缀了明珠的发冠,年过四十,看起来和三十多岁时没什么区别,除了鬓边两缕白发。
一统天下之后,嬴政自号始皇帝,自称朕,封姚木兰为皇后。此外废除分封制,改立郡县制,分天下为三十六郡。
接下来的政令,姚木兰这个历史学渣也能背下来,守天下兵器铸成金人,接着统一度量衡、货币和文字。
从此,车同轨,书同文,混战数百年的诸侯国,再度开始融合。
为了更好的控制各国,嬴政将各国投降的王室贵族以及豪富,尽数迁到咸阳,以免他们在故国作乱。
这十多年来,姚木兰是在惊叹中度过的,她亲眼见证了千古一帝的诞生,也庆幸她遇到他时,他还只是未露峥嵘的少年。
他终于一统天下,剑镇河山,她也陪着他,一起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她穿过渺远时空,她踏过尸山血海,最终来到了他的面前。
“今天下朝这么早。”
姚木兰走到嬴政身边,替他解下披风,引着他朝内殿走去。
“想你了。”
嬴政从背后抱住姚木兰的腰,低头将脸贴到她的脸颊上。
“别闹,孩子都那么大了。”
“你的意思是,想再生一个小孩么”
嬴政难得说了次笑话,只是严肃的语气,没半点儿喜感。
姚木兰之前怀双生子时,生产有些艰难,嬴政吓得魂飞魄散,从那之后,坚决不同意木兰再冒风险孕育子嗣。
“哼,一把年纪了,还不正经。”
宫人低眉垂首,一个个远远的装起木头人。
“你嫌我老了。”
嬴政抱紧了姚木兰的腰,故意用胡茬刺她光滑的脸。
“别闹了,坐下说会儿话。”
姚木兰拉着嬴政的手,坐到贵妃榻上,他随手拿起洗好的葡萄,喂到她唇边,她张开口,先咬葡萄,再咬他的手指。
他微微一笑,又喂给她一颗葡萄。
“今天教训湘君了”
谢谢千珑的地雷,嘿嘿,完结倒计时中呢比起一统天下的辉光,更喜欢铁血之后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