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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_第47分页

作者:君容与 字数:5980 更新:2022-01-02 18:05:49

    而祁瑛、祁楠两姐弟他们则会成长为比下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出色的模样,然后一个坐困庵堂,一个在利用胞姐后复又愧愧不安,最后选择将满腔的愧疚倾注在甥子身上,以至于忽视了自己的妻儿。

    时霊早在一切开始之前就洞悉了命运,所以,他本该投生成祁瑛的嫡孙,以介入他的“父亲”那位令世界意志斧正每一个人的命运也要保证诞生的,足以撬动命轨,作为世界成熟的契机的“命运之子”的行事。

    时霊的目光从祁瑛身上飘向状似空无一物的远方。

    他并没有强行改变这一切的念头。前几次的轮回,对于一无所知的自己,他和洺祁才会用“改变命运”这样的谎言欺骗。就实际而言,他所做的,不过是给了原本需要用蛮力硬生生晃动命轨的命运之子们一个可以凭依的支点而已。命运以外的人无法干涉命运,神明可以做到,但他从来不会这么做。

    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养,他就不会再理所当然地将这些世界视作自己的所属物。

    那些拥有无尽命轨的生灵或许有着比星空还璀璨耀眼的美丽,但试探着前行的世界也未尝不可爱。命运给了所有生物平等选择的权力,那么选择“一”是选择,选择“无穷”也是选择。

    如果有朝一日,世界因荒芜而死去,他不会对自己的无为而治有一丝一毫的懊悔,就像曾经那位初始之神,也不曾因为那些过于璀璨又骄傲的生灵无知莽撞地破坏了他的世界终结了他漫长的神生而怨恨一样。

    不过会想到这些时霊的唇角似是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复又被压下。

    法则若是知道,大抵会开心吧。仿佛与洺祁一道时,他总更像一般生灵认为的“活”的状态一样。

    浅金色的光芒微微在他眼底浮现,让他的目光可以穿过现实的繁杂直视世界的本质。身处世界意志之侧的洺祁似乎有所察觉,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傻气”的笑容。

    啧,真傻。

    时霊无奈,却不知他此时带了暖融的目光落在旁人眼中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甲胄未卸便前来同父王见礼的祁瑛乍然见到比平日多了几分煦意的时霊,一瞬间竟有种目眩的感觉。从见到这位先生的第一面起,她便知道先生是生的极好的。只是平日里,时霊总是彷如高居九天之上的仙神一般遥不可及,唯有同那位明少侠一道时,才会添上几分红尘气。

    如今,想来先生是又想起明少侠了吧

    她抿了抿唇,少女的心思本就比旁人敏感些。在外人看来时霊与洺祁的相处并无任何越轨之处,可祁瑛总直觉地感到两人间的某种奇妙氛围。她收敛心神,掩饰自己刚刚那一刹的失礼,然后冲祁钧一抱拳,

    “父王。”

    见一身甲胄未卸就先来同他见礼的祁瑛脸上明亮又英丽的笑容,祁钧只觉得自己一颗老父亲的心滚烫了起来。果然比起在家里面对成天捧着本书和他的属官探讨“之乎者也”的祁楠,以及看到自己多看祁楠一眼就觉得自己欺负了她儿子的王妃,还是来平前关看女儿比较有意思。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冲站在自己身侧的时霊行礼,低眉垂眼,笑容是轻抿了唇的几分羞涩,脸上两抹绯红更是增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先生。”

    完了

    祁钧内心的小人已经捂着胸口倒下,感觉不久前被王妃的“无情”所伤害的心又一次被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即将被人拐跑的事实所重创了。

    时霊淡笑着回礼,并未将祁瑛难得的女儿态放在心上。

    少年慕艾本是常事,初始之神高居万千世界顶端,仰慕爱重他者几何在洺祁出现之前,他的心境就如同一汪结了冰的潭水,即便是数方世界毁灭这样的大事都难以掀起半分波澜,更何况是旁人的区区爱慕。而在洺祁出现之后,冰化成水,却只为一神波涛四起。旁的事或许终于能够令他心澜微动,但能得神祇一眼垂青已是不易,又有谁敢祈求回应

    神与人,一线之隔已是天差地别。

    商时序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故族亲人;晏九殊会为温邵心生怜惜,为他劳心劳力;塞缪尔会想要拯救索尔族和人族,以及那个被不经意间创造出来的无辜世界;叶微衍也会为原身本该有的命运感到惋惜便是失去了身为商时序时记忆的“他”也会动容于那些自人类心中诞生的种种情感。然而哪怕仅仅是勉强重登神境的初始之神,一旦回归生而为神的身份,就仿佛所有在轮回中曾经感受到过的情感都被扁平成了一抹灰白的剪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值得回首的暖意。

    能够为被世界所束缚的生灵感到一丝惋惜已经是他不可计年的神生中难得的进步,更不要再提及其它堪称奢求的情感了。

    第116章 何以慰英灵三

    时霊不知道是不是创造万物的初始之神天生便该是这幅冷心冷情理智到冰冷的模样,法则只会在他身边念念叨叨不知道这届神祇出了什么问题,简直是祂带过最差的一届,然后努力督促他多多看顾一下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今年盘点着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明年指着那个世界说你该催生一下,至少对幼苗爱护一点。而其他的后天神明则只会在低处仰望着他,把他的一切行为都美化成至高无上却又仁爱众生的造物主该有的举动。

    最后他遇到了洺祁。

    就仿佛是一个看了千百万年黑白默片的人突然见到了一幅色彩斑斓又惟妙惟肖的图画。画上那人不但有着各方面都和他胃口的自身条件,还能生动活泼地上演着一出出虽然微小却足够动人的生活情景剧。

    吾为何吾从何来将往何处去

    那时暗金色的小团子还没能化出五官形态,但神以人形存在,更准确地说诸方世界按照神的模样衍化出人类,本就不意味神的形态就该如此,展露在外的,能为其他生灵所见的只是“相”而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诸相非相,神之存在又岂能以一相而蔽之因此,哪怕是尚还不入众生之眼的毁灭之神,在被孕育的那一刻,就能让初始之神投诸目光,并清楚地辨析出那一副努力歪着脑袋思考神生的模样。

    呼吸打倒初始打倒大魔王

    然后是被他一点灵光彻底激发真灵的毁灭之神,努力吐纳着神祇生而具备的本源之气,一边努力成长,一边念叨着打倒他命定的敌人,在那时尚还懵懂的洺祁心中的“大魔王”初始之神。

    真可爱啊

    他那时几乎完全不能从洺祁身上移开目光,在法则看来不过是稍稍被牵动了心神的他,在那时仿佛是被洺祁拿着小锤锤敲击在那层封印了所有情绪的冰面,然后最后那一锤即使现在的他好像已经不太记得清到底是因为洺祁展露了怎样的情态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被冰层封闭了不可计时光的水面骤然喷涌出肆意的泉水,在他心中因着洺祁带来的阳光而折射成五彩斑斓的模样。

    所以他才不惜花费这样漫长又浩渺的时光,来敲定一个两神都再也不能放手的未来。

    对于神祇来说,时间从来没有意义。为了抓住唯一能够令他心醉神迷的存在,即使要付出再多的时光,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时霊的神思瞬息而动,却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都紧紧围绕着洺祁这一个神。

    他的表情始终是那副不染凡尘的清润,连眉梢眼角的弧度都不曾发生过任何变化。

    祁瑛自是不知道他此时又在想些什么的,更不会知道她那点苦涩却带着小甜蜜的少女心事会被另一个当事人全盘洞悉,然后如对待一粒微尘般毫不在意地随手拂去。此刻的祁瑛,只是微微仰视着在边城的余晖下连发丝都仿佛染着金光的时霊,禁不住再一次发出感叹。

    先生生的真是好看啊

    她本来是能用更华丽的辞藻来形容时霊的。临安郡主从来不是武成文不就的莽夫。即便到不了出口成章,提笔诗万首的文豪境界,“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或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样的古语总能零零碎碎列出个数十句来。

    只是,她总是觉得那样被反复吟诵的文字依旧形容不出先生风华的万一,愈是珍重,便愈觉言语轻微。于是到最后,竟只能用“真是好看”这样质朴到极点的话语来感叹。

    所以,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动并非全然因为爱情。那或许,只是身为凡人,对超乎想象的美好所自然而然地心折。就像她见到荒漠里古城的遗迹为那样辉煌灿烂的过去而惊艳,就像她屏息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浩荡,她只是爱美而已。

    “父王此次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便每次都为时霊所惊艳,却每次都能在一息之间收敛心神。

    见女儿并未见“色”忘父,祁钧那颗屡遭“重创”的心才终于缓和了几分。

    他敛去了这副貌似不怎么靠谱的傻爸爸模样,正装肃容,赫然又是那个在京师威吓得上至皇室宗亲,下至文武百官都不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的燕王殿下。

    “京师那边传来消息,你皇祖父大概不太好了。另外,太子已立。”

    祁钧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与今上说不上父子情深,但感情也未至寻常天家那般冷漠。朝中不少人都以为个姓飞扬跳脱喜欢打仗的三皇子燕亲王不会有反心,因此即便讨厌他的嚣张跋扈,但在涉及储位之争的时候,对这位远离大雍政治中心的皇子都放松了警惕,连他的好大哥,现在的太子殿下,都只紧盯着他那位野心勃勃却装出一副礼贤下士、和蔼可亲模样的亲二哥和满肚子阴谋算计的四弟,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奉为圭臬。

    可是他知道,他父皇也知道,他是一头养不熟的猛虎,会因为不论实力还是经验都比他强大比他丰富的虎王而暂时选择蛰伏,却不会任由那些在他看来不堪一击的兄弟们给他套上枷锁。

    一旦他父皇驾崩或是失去对朝堂军队的掌控力,他就会选择谋反篡位。这是他和他父皇都早已经有的默契。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父皇也曾犹豫过太子的人选,而他也不介意在他父皇心意未定的时候远走边疆,暂时做一个似乎与权势毫无瓜葛的武夫,连燕地的兵权不握在手里都无所谓反正他和他父皇都知道,对这个新建立的王朝来说,一块虎符和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统帅比起来,从来没有朝中那些傻子想的重要。而所谓的正统,对于一个刚用武力夺取了天下的皇朝来说,又能有几分分量呢

    只是现在,太子已立,却不是他。那么,他那位表现得独断专横,实际上也就是那么独断专横并不曾对自己有过任何偏爱的父皇怕是就该对他下手了。

    毕竟,他的父皇是那么的自信。自信于只要他活着一天,自己就不敢轻举妄动;也自信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能够压制得住自己。

    “父王。”

    祁瑛眼中染上了几分忧色。她是燕王诸子中唯一明确知道父亲心思也知道父亲与皇祖父默契的人。

    她的同胞弟弟,燕王世子祁楠或许通读经略,或许看出了父王的野心,却直至今日还想着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方式为父王夺取帝位,将自以为的眼线、暗间布满京师,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完完全全地暴露在父亲和皇祖父的眼皮子底下。而她的三弟祁柏,整日里眼中所见心上所想的,则只有祁楠头上的燕王世子位,完全没有注意到燕王府阖府上下,都想着给自家换个称呼,改个地盘。

    “京中可有什么动向”

    “若他当真要对燕王府下手,又怎会让你我察觉”

    祁钧看着远处无垠的荒野,轻飘飘丢下一句,然后便沉默不言。他来平前关告知女儿此事,其实并未存了多少同祁瑛商量对策的意思。燕王府十数年来笼络贤才,为了这有朝一日,不知筹谋了几时。到了现在这样的关头,哪怕瑛儿再如何聪慧,也轮不到他们两个人单独商量。

    只是,终于要到了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刻,他到底有些意难平。

    老实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做一个一生驰骋沙场,为国守疆的忠义王爷。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生平最喜欢打仗,真要他坐到那个位子上,成天管着大雍上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怕是他待不了几个月就得手痒的不行,到时候搞出个什么执意御驾亲征然后被那帮老顽固死谏,也是让两边都很尴尬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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