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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 第12节

作者:priest 字数:13468 更新:2021-12-14 02:38:53

    28、山河锥

    沈巍他们莫名其妙地被赵云澜拉着,遭到了朗哥大鱼大肉的一通招待,又被安排到了当地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三辆越野车就齐刷刷地停在了酒店门口,后备箱一开,只见里面御寒的衣服、野外装备、高热量食品、药品工具等等,一应俱全,都是没拆包装的新东西,几乎够赞助起一个专业科考队了。

    赵云澜看起来相当坦然,一点也不觉得受之有愧,让林静给司机们一人发了一条中华,又跟前来送行的朗哥好一通亲亲热热的扯闲淡。

    朗哥热情洋溢,虽然头天晚上被赵云澜用一斤三两的白酒给灌趴下了,但看起来被灌得乐在其中,并且早晨依然精神矍铄除了脸肿得有点像猪头。

    他伸出熊掌,狂拍赵云澜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说“好老弟,这就走了,我招待不周,实在没让你们吃好喝好,我们小地方啊,你千万要理解,别见怪。”

    赵云澜一瞪眼“你看,又见外了不是我们千里迢迢地特地来叨扰,都还理所当然没客气半句呢,你先来劲了。朗哥,将来你要是来龙城,我非砸锅卖铁,豁出在二环上堵一宿的车,也全程陪同,到时候给谢四哥打电话,咱哥仨再好好喝一顿。”

    跟朗哥惜别完,赵云澜回头低声问沈巍“盘山道不好开,小孩们技术不行,我也不放心,这样,你带着他们跟我们一起走,我开一辆,林静开一辆,祝红开一辆,把学生们打散,到了清溪村再集合,你说好吧”

    就是收了钱的导游,都没有这样尽心尽力的,沈巍要是再当着别人的面反对,就显得实在有点不识好歹了。

    但是无功不受禄,沈巍没有他那样厚的脸皮,直到坐上了车,都显得十分过意不去“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实在太麻烦你了,而且跟那位郎先生原本也不认识,还让他破费这么多,你看回去以后是不是我们要寄点东西给他”

    赵云澜大爷似的一摆手“没事,这你不用管,谁也不会白承谁的情,都记在我账上呢。跟我你就更不用客气了。”

    沈巍“”

    正好前面红灯,赵云澜踩下刹车,偏过头来对他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沈巍的脸一下就浮起一层薄薄的红,而后他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后座上的两个学生,发现他们全都兴奋地往窗外看,才似乎略略松了口气。

    赵云澜心里忽然一动,觉得自己可以再试探着更进一步,于是他一抬手把沈巍窝住了一个角的衬衫领子拽了出来,轻轻拉平,弯起来的食指关节有意无意地从沈巍的耳朵下面轻轻蹭过,声音十分自然地降低了一些,在沈巍猝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安全撤退。

    “领子没弄好。”他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平视前方,正襟危坐地说。

    这回沈巍的耳朵都红了。

    红灯过去,赵云澜重新踩下油门,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嘴角可疑地翘了起来。

    沈巍把头扭向了窗外,看起来就好像在害羞,可他背对的赵云澜没能看见,沈巍转过去的脸上红晕慢慢退净了,变得苍白了起来。

    他似乎总是在皱眉,眉间几乎已经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纹路。每到这时,那张温和斯文的脸上就会显出某种说不出的冷厉,看起来既孤独又遥远。

    开车上盘山道是个体力活,又颠簸又晕,六七个小时过去,后座上的两个学生已经东倒西歪地睡着了,沈巍没敢合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有时候得留神着司机,起码不能让他犯困,尤其这位司机头天晚上喝了那么多的酒。

    越往前走,道路就越窄,拐弯也就越多,车轮旁边不到一米多的地方就是悬崖,连个护栏都没有,一不留神就能直接冲下去。

    好在朗哥支援的车是真不错,而且赵云澜这个人看起来有点不着调,开车却意外的稳当。

    随着他们慢慢进入山里,气温也越来越低,连开着空调的车里都能感觉到。

    路边也开始有厚厚的积雪。再往前,路面上人迹越发稀罕,开始有冰和被车辙推开的积雪。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跟得很近的三辆车同时放慢了速度,车距开始拉得越来越大。

    然后赵云澜缓慢降档,小心地刹住车。

    后面的车在他开始减速的时候就也跟着慢慢地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够呛,我看得上锁链。”赵云澜说着伸手开车门,又对沈巍说,“外面冷,别下来。”

    沈巍没理会,跳下来帮他,群山深处的风凛冽得能把人掀个跟头。不怕天冷,就怕有风,这样的风,不要说是赵云澜身上那件装逼专用的修身大衣,就是加厚的羽绒服也能在片刻间给吹个透心凉。

    坐在车里的两个学生跟着醒了,赶紧懂事地跳出来帮忙,被赵云澜连哄再赶地给弄回车里了“别添乱,都赶紧进去,刚睡醒就吹风,在这地方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个人麻利地给车轮上了锁链,没一会,就感觉手指快要冻僵了,赵云澜直起腰来,极目远眺,只见那大山一座连着一座,远处巨大的冰川和雪山通体洁白地矗立在那,一时间叫人觉得天高地迥,山川与远处腾起的云连在一起,仿佛就这样融进了苍白的天光里。

    上车以后,赵云澜挨个给后面车的人打电话,嘱咐了一遍在冰雪上行车的安全注意事项,又特别强调了一回“我们马上进入冰川地区,进去以后千万别大声喧哗,更不要鸣笛,闹出雪崩来以后白天没人值班了。”

    整个山区都被冰雪覆盖住了,日头开始偏西,天色越发渺茫,而后天光渐暗,车辙渐少,慢慢地浮起某种荒凉的寒冷。

    遥远的冰川越来越近,身形也越来越晦涩不明,唯有尖端一角,映照出不知哪里反射来的冷冷的光,忽的一闪,就不见了。

    赵云澜打开了车灯,和沈巍之间为了提神的闲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沈巍不敢再分他的心,车速开始变得异常缓慢,带着锁链的车轮碾过地面的时候,有种微妙的惊险感,往外一看,就是不知几千米的山壁,白茫茫的一片,下面早已经看不清楚,间或露出斑驳的、灰褐色的山岩。

    苍山被雪,明烛天南。

    后面坐着两个学生大气也不敢出。

    天终于黑了。

    后座两个,一个是穿红衣服的那个女班长,还有一个带着小眼镜的男生,小眼镜偷偷地问沈巍“教授,咱们今天晚上能出山吗找得到住得地方吗”

    沈巍还没来得及回答,赵云澜就接了过去“没事,清溪村毗邻雪山,熬过这一段应该就快到了,不过”

    他还没有说“不过”什么,只觉得眼前忽然被一点细小的光晃了一下,赵云澜皱了一下眉,立刻降档,然后小心地慢慢点刹,最后把车停住了。

    女班长紧张地问“怎么了车出问题了”

    沈巍摆摆手“车没事,前面好像有光,你们俩别动,我下去看看。”

    赵云澜“你也看见了”

    沈巍跟他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女生很敏感,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是是路灯光吗”

    “这条路上没有路灯,你坐着。”赵云澜回头看了她一眼,“后面有巧克力和牛肉干,饿了自己拿。”

    他说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沈巍紧随其后。

    此时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周遭却愈加阴冷,不是冰雪里天寒地冻的那种冷法,而是那种叫人从内到外、萦绕在骨头缝里徘徊不去的那种湿漉漉的冷,四下安静极了,风声、雪落下来的声音,一时全部没有了,人踩在地上,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那不远处的光也冷冷的,间或明灭,就像是有人提着个灯笼,无端让人想起旧时候出殡用的那种白纸灯笼,下车一看,仿佛比刚才还要近了些。

    赵云澜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大,随后他一把拉开车门,把沈巍塞进了车里,回头对跟着停下来、下车查看的其他人远远地挥挥手,打了个“回车里不要出来”手势,自己也立刻钻进了车里,利落地锁上了车门。

    这片刻的光景,那光已经又近了些,甚至隐约能看见一些人影了。

    赵云澜回过头去,飞快地对车里的两个学生说“一会无论看见什么,都闭上嘴,不要把脸贴在窗户上,也不要出声。”

    天实在太冷,车窗上有一层水雾,只有方才停下防雨刷的前挡风玻璃视野还比较清晰,远远的,能看见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正在向他们走过来,再仔细看,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然而个个都是衣衫褴褛,仿佛刚逃荒回来。

    这么多的人怎么会走在车道上

    “那是什么人”女班长颤抖着小声问。

    “不是人,”赵云澜低低地说,“是阴兵借道。”

    女生捂住自己的嘴,这时,她已经能看见那些人的脸了,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身上有各种匪夷所思的伤口,最离奇的,是为首拎纸灯笼的那个人,他或者她,没有脸,头上顶着一顶极高的帽子,一直遮到了下巴处,只露出一个惨白的下巴尖,通身雪白,仿如白纸糊的。

    他的双脚、肩膀全是纹丝不动,身体僵硬,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惨白的风筝,从远处顺着风飘了过来。

    他并不看路,却笔直地绕开了赵云澜的车,甚至错身而过的瞬间,透过已经不大清楚的车窗,女生看见那个“纸人”脚步略停了一下,向车里连鞠躬两次,赵云澜轻轻点头,算做回礼,那“人”才继续往前飘去,身后的那一群也跟着,一直顺着山路往前走去。

    直到这些古怪的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赵云澜才翻身下车,掀开后备箱,从里面摸出一支手电筒,对沈巍说“前面可能出事了,我过去看看,你照顾着点这几个孩子。”

    沈巍不自觉地又皱起了眉。

    赵云澜握了一下他的手,觉得自己尚且温热的体温正被对方疯狂地吸过去,莫名地心里生出了一点怜惜。

    “别皱眉。”赵云澜说,“没事的。”

    29、山河锥

    山间方才停滞的大风忽然之间活了过来,刹那就凛冽起来,将地上的雪周起来老高,刮到人脸上,就像一把一把的小刀子。

    顷刻间就把赵云澜高瘦的背影卷了进去,天地变色,手电光虚弱得如同萤火。

    二十分钟之后,他还没有回来,沈巍终于坐不住了。

    “别乱动,也别下车。”他对学生说,“递给我个手电筒,我出去看看他,马上就回来。”

    “教授,”女班长叫住他,担心地问,“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沈巍顿了顿,黯淡的光线下,他的一切都仿佛隐蔽在了薄薄的镜片下面,看不出一点端倪来,过了一会,他用自己那种固有的、轻缓柔和的声音说“不会,在我眼皮底下,他能出什么事”

    说完,他就裹紧衣服,推开车门,大步走了下去。

    女班长愣了半晌,没头没脑地对旁边的小眼镜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前面的路段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不能走了。”

    小眼镜“我知道。”

    两个学生面面相觑了片刻,在这样一个恐怖的时刻,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某些嗯,不该知道的事。

    沙哑的鸟鸣声在耳边响起,沈巍用力抹了一下已经被风雪糊上的镜片,抬头望去,发现那几乎无边无际的雪地上,竟然站着一只鸟。

    它似乎是只乌鸦,又比普通的乌鸦大出很多,纤长的尾羽拖在身后,血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并不怕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巍。

    沈巍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大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而后仰头鸣叫,长啼后,又闭上眼睛,默默地低下头,鸟喙几乎点在地上,就好像在为什么东西默哀。

    烈风卷起来的雪沫快在人眼前浮起一层膜,似乎没有多长时间,沈巍已经有种被冻麻了的感觉,不是僵硬,是麻木像是身体里的血都不再流动,神经末梢上也结了冰。

    然而,沈巍竟然奇迹一样地用冻麻了的嗅觉从白雪中分辨出了一种气味,似乎是臭,又并不熏人,好像有种腐朽的脏东西,被深埋在白雪下面。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块洁白的雪地,雪地上不易察觉地鼓出了一块,飞快地往山顶的方向跑去。

    地下有东西经过

    沈巍脑子里一片空白,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谁,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起来,暴起的青筋在青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突出,沈巍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戾气。

    而整个雪地在他的注视下,就像是沸腾了,不安分地涌动了起来,动作越来越大,那下面藏的东西,也似乎马上就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背后传来。

    “不是说让你在车里等着么,怎么出来了”

    沈巍一激灵,眼睛里的杀意瞬间消散,顿时显得有些迷茫,还没回过头去,身体就已经被某种温暖的东西裹住,赵云澜也不知道是真不怕冷还是咬着牙逞强,解开自己的大衣,把沈巍整个裹了进来,体温顺着薄薄的羊毛衫一直传到了沈巍身上。

    赵云澜冻得发青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却温暖的笑容,“是来找我的么”

    “不要回应他,不要回应他”沈巍心里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然而他却仿佛被什么蛊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赵云澜低低地笑了起来,手绕过他的肩膀,几乎是把沈巍搂在怀里,两人本来差不多高,这样走起来多少有些互相绊脚,赵云澜干脆把手电筒用小夹子夹在了领口,握住了沈巍的手。

    沈巍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却被赵云澜用更加坚定的力量攥住。

    “别乱动。”赵云澜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看着脚下,小心路滑。”

    方才站在路边的大鸟倏地冲天而起,盘旋两圈,而后向着远方飞远了。

    赵云澜顺着沈巍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别看了,那是报丧鸟,老人说个头特别大,尾羽特别长的乌鸦就叫报丧鸟,只有大灾降临的时候才能见到它们,从来报丧不报喜,是不吉利的东西。”

    他不等沈巍回答,就径自皱了皱眉,眼神闪了一下,却又装作十分不解,疑惑中带了一点试探地问“奇怪了,你是八字轻吗为什么总是能撞见这种东西”

    “出什么事了”沈巍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结,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

    “哦,我看了一下,”赵云澜咽下了疑问,没和他纠缠,只是说,“咱们晚上大概要找个地方过夜了,前面路不通,我怀疑是因为雪崩引起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车门,手已经冻得几乎使不上力气了,拉了两次没拉开。

    沈巍拽开车门“你先进去,暖和暖和。”

    车里的暖气呛得赵云澜有点头晕,他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接过女孩递给他的一块巧克力“这一侧的公路开通至今,已经有七八年了,算是条比较小众的自驾游线路,还上过一个旅游杂志,我记得山下有几个自然村,因为经常有游客过来,所以村里的民宿简易的住宿,但是前面的路已经过不去了,山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用望远镜勉强能看见几棵被压在雪里的大树,只有树枝露在外面。我怀疑前面发生了雪崩”

    小眼镜小心翼翼地问“那方才过去的那些,会不会就是死于雪崩里的村民我听老人说,当年唐山大地震的时候,也有人看见过这种阴兵借道。”

    赵云澜摇摇头,先拿出手机,一通电话不知打给了谁,简单寒暄了几句之话,就打听起了当地的地质灾害监测情况,而后也不知对方告诉了他什么,赵云澜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几乎拧在了一起。

    “好,好,谢谢谢谢,没事,我们坚持一晚上倒是没问题嗯,我知道怎么办。”赵云澜说完挂上电话,“这回麻烦了。”

    “真是雪崩”

    “嗯。”赵云澜说,“晚上刚上了新闻,特大自然灾害,据说下面几个自然村全给埋在里面了,抢险队正想办法救人,但是就现在看来,里面人生还的希望基本没有。”

    车里的两个年轻学生同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女班长问“那那我们住哪里车里吗空调能开一晚上吗油不够用怎么办”

    “油是够用,不过刚发生过雪崩,在这里过夜不安全,得往高处转移。一会别害怕,都跟我走,山顶那边有一个小屋,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在望远镜里看了一眼,里面虽然没人,但是好歹有个屋顶,”赵云澜稍微暖和过来一点,又扣上大衣下了车,把后备箱翻开,从里面揪出了一大包食物,又抱出几件户外保暖外衣,扔给其他人,“都把衣服穿上,吃点东西,吃不了的带着。我让他们后边的人也过来,一会把睡袋和帐篷都背上,小姑娘拿吃的东西就行,你的睡袋我帮你拿。”

    其他人接到赵云澜的电话,很快也穿戴好赶了过来,沈巍心一直很细,他这时发现,随行的人里似乎多了一个。

    那人跟在队尾,一直不出声,看体型大概是个女的,身上的衣服太厚,把头脸一起遮住了,沈巍也很难分辨。

    这个人非常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冻僵了,她的动作中总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不协调。

    祝红偶尔会走到最后面和她说话,她都只是点头或者摇头,沈巍还注意到,一旦她的头动,脚步就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摇完头,才继续慢吞吞地抬脚往前走,就好像她身上在同一时间,只有一个地方能动。

    正奇怪着,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揽过他的肩膀,手背贴住了他的脸。

    沈巍的皮肤已经冻麻了,触觉是片刻后才恢复的,他顿时僵在原地,躲也不是,受也不是。好在赵云澜只碰了一下,很快就把手移开了“你怎么这么怕冷”

    沈巍“没有,我不冷。”

    “没有什么,嘴唇都青了。”赵云澜打断他的话,把刚换上的冲锋衣扒了下来,不由分说地裹在了沈巍身上。

    沈巍吃了一惊,一把拽住赵云澜的手“干什么你自己说过的,在这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穿了户外保暖用的内衣。”赵云澜把衬衫领子拉开了一点,“就算住在山下的老乡家,也是没暖气的,早准备好了,哪个像你们一样冒冒失失地就来了,快点穿上”

    沈巍依然不肯。

    赵云澜放软了声音“快点,别让人操心。”

    沈巍实在扛不住他这种语气眼神,险些落荒而逃。

    赵云澜已经把衣服强行裹在他身上,大步走到了后面“看着点脚下,互相拉着点,别松手,小郭,把你祝红姐的行李扛过来,有没有点眼力劲儿长眼睛留着出气的么”

    赵处大发雷霆余威犹在,郭长城一缩脖子,灰溜溜地默默走到队尾,要过了祝红的行李。

    沈巍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手在留着赵云澜体温的地方留恋地蹭了一下,拉好了拉链,然后按了一下贴着锁骨的小挂坠他觉得那东西也在隐隐地发着热,在漫天的冰雪里无比明显。

    那么微弱,给人那样多的慰藉。

    他们大约步行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见了赵云澜说的小屋,走上去,又花了另外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严格来说,那屋子是石头搭建的,木头搭起了架子,上面盖着某种牛皮糊的屋顶,又挡风,又不怕被雪压坏。

    小屋被一个小院围起来,外面是一圈破旧的栅栏,几乎被雪埋住了。

    它看起来破旧而又孤独,立在山顶没有人烟的地方,独树一帜,安静得吓人。

    就在赵云澜伸手去推栅栏的小木门时,一直藏在祝红包里的大庆忽然扑了过来,别人还没来得及奇怪这只猫是哪来的,它就尖锐地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赵云澜一伸手把大猫捞了回来,顺着它的毛,小声问“怎么了”

    大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被白雪埋葬的院子,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汪徵用叹息一样的声音轻轻地说“赵处,大庆是想告诉你,这院子里埋了东西。”

    30、山河锥

    汪徵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如果她是个人,说不定能去学个声乐,也去参加个xx好声音之类。然而大概是已经成了鬼,声音也跟着过期变质了,搭配她那种特有的、轻轻的语气,每次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后脊梁骨一冷,怪瘆得慌的。

    她未经提前通知,这么乍一出声,就把所有人都给吓得出不来声了。

    沈巍带的四个学生一下子全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汪徵由于行动不便,躲闪不及,只好淡定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赵云澜把拿着手电筒的手在身上摩擦了一下,感觉手心热了一点“你们先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就艺高人胆大地推门走了进去,沈巍连犹豫都没有,立刻跟了上去。

    地面已经给冻住了,人踩在上面,感觉脚下坑坑洼洼的,赵云澜放慢了脚步,绕着小院走了一圈,而黑猫的眼睛就像是两盏小灯笼,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光,突然,它一蹬腿,从赵云澜怀里挣扎着蹿了出去,两步跑到一个角落,抬起胖爪,冲着一个隆起来的小鼓包一通乱刨。

    赵云澜忙蹲下,捏住它的后颈,拎起了肥猫,毫不讲究地用袖子擦了擦大庆的前爪,然后就着手电光,伸手拨了拨已经被大庆刨开了些的土。

    他先是看见了一层象牙白色的东西,赵云澜想了想,又从行李里摸出了一把小铲子,在周围连铲再砸,又艰难地往下挖了一点直到他看清了略微扁平的前额和半个空洞的眼眶,赵云澜才意识到,他挖出了半个骷髅。

    一直沉默地看着他挖坑的沈巍转动目光,从小院里的每一个凸起上扫过,忽然有一种让人发冷的想法他们俩眼下恐怕是正踩在一大片人骨上。

    沈巍回头,看了院子门口正瑟瑟发抖、却还伸着脖子往里张望的学生们一眼,弯腰按住赵云澜的胳膊,轻轻地说“先埋上,别声张。”

    赵云澜用挖出来的土把头骨重新盖上,这才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招呼学生们和自己的下属们进来。

    “没事,下面有点几个破瓦碎片,走路小心点,别崴脚,快赶紧进屋吧,进去以后把帐篷支好,注意保暖。”赵云澜收起了小铲子,哆哆嗦嗦地点了根烟,然后站在一边,等着其他人一个个快步钻进屋子。

    汪徵却始终走在最后。她停在赵云澜面前站定,用只有小范围内的人才能听清楚的音量说“你看见了吧其实下面不止有一层。”

    赵云澜顿时感觉有点头皮发麻,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声骂了一句“我操,没见过已经大通铺了还又给加一层上下铺的,这也太拥挤了,要是咱们也跟着挤一脚,人家不会向物业投诉我们吧投诉我也没办法,车开不上来,没别的地方了,让这帮细皮嫩肉的学生们在外面露营一宿,非出人命不可。”

    “这里确实有一些忌讳,”汪徵迟疑了一下,“一会我进去告诉他们,只要法事做到了,借宿多一宿应该不是问题。”

    赵云澜点头,催促说“那快去。”

    只见汪徵量着步子走到了门口,然后又倒退了两步,转过身,缓缓地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头顶,朝着院子的方向顶礼膜拜,行了真正的五体投地大礼,学生们都好奇地站在门口,沈巍让他们保持安静,都往后退,把学生们尽量往里推因为他发现,汪徵露出的一小段“手指”竟然是塑料的,“头发”从大兜帽下面露出了短短的一截,分明是尼龙的假发。

    就好像跪在那里的压根不是个人,而是一架商场陈列的那种塑料模特。

    当然,后来证明,人民教师沈巍同志的想法实在是太纯洁了。

    赵云澜贴着小屋的墙根站着,看着汪徵。

    汪徵跪在门口,嘴里不知道说得哪个民族的语言,声音压得很低,别人听不懂,也听不出哪几个音是一个字,只是觉得那些音符像流水一样从她嘴里涌出来,在院子里回荡,似乎唤醒了某种古老的灵魂,一瞬间激起了人心里最深处的悸动。

    小屋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沈巍带来的学生,都有了那种微妙的感受,年轻人们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垂下头,肃穆起来,唯独赵云澜依然叼着根烟,表情木然地站在一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那是什么”祝红走到门口,在汪徵完成了所有的动作,站起来以后,才忍不住轻声问她。

    “祖宗亡灵。”汪徵站起来,动作僵硬地弹了弹裤子上的土,“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大家都别挤在门口,到屋里坐,记住别往院子里随便丢垃圾,出门之前别忘了打招呼,要方便的话走远一点。”

    外面凄风厉雪,谁也不愿意出去挨冻,只是这一宿他们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这会唯恐犯了忌讳,才惴惴不安,听见汪徵这样说,一群人立刻吃了定心丸似的,一窝蜂地往屋里走去,里面不管多简陋,好在避风。

    汪徵等所有人都进去,才转向断后的赵云澜,在空无一人的小院里低声说 “赵处,你天生能看见,天生与别人不相信的东西为伍,天生就承认鬼神的存在。可无论经过神龛还是庙宇,你都从无半点敬意,我听人说,你因故三次进入大昭寺,在无数朝圣者梦寐以求的地方,见了佛祖金身却只点头而不下拜,这样是不对的。”

    赵云澜满不在乎地在窗棂上弹了弹烟灰,笑眯眯地点头说“是,太不像话了,不值得学习,不值得提倡,宪法都承认宗教信仰自由,一定要对别人的信仰保持一定的尊重”

    汪徵的目光从塑料的假眼睛里射出来,有如实质一般地落到他脸上,将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地说“三界六合,总有你不知道的人和不知道的事,也许你确实很有本事,可是托生成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大得过天地,大得过命吗人不能活得太傲慢,要是狂得连诸天神佛都不放在眼里,也许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赵云澜嘴角的笑容敛去了一些,他垂下眼看了看汪徵,伸手把她变得有些散乱的兜帽和衣服拉好,显得又细心又温柔,嘴里却冷冷地说“我无愧于我心,无愿相求,神佛也好,妖魔也好,谁敢评判我的是非对错他们崇高伟大他们的,碍着我什么事了”

    汪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她伸出塑料的手,在空气中虚点几下,口中默念了听不懂的词,然后轻轻地在赵云澜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你是好人,”她轻声说,“佛祖慈悲,原谅你,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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