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
卫流光咬着牙倏然回首,凌松面色冷肃地冲他摇了摇头,几近无声地开口道“再等等。”
果然不久便有小二上来赔着笑请诸位莫谈国事,茶馆很快便回复了平静,方才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重新被细碎的谈笑声掩了过去。
近年来边境纷扰越发严重,城中法令却是日益严苛 ,一不小心便会被扣上一个妄议朝政的帽子,故而清谈之风日盛,处处歌舞升平,冷眼看去倒是一副盛世好景。
身边闹了这样一出,两个人“顺理成章”地失去了继续喝茶谈天的心情。在送卫流光回府的马车上,凌松听见他喃喃自语般低着头小声开了口。
“是我防范不够严谨,才让他直接从你身边下手我会查清楚战场上是谁 xie 露了军机,”卫流光深深垂首,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得见的痛色,“不会让白羽骑的弟兄们白死。”
凌松一言不发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卫流光能够想象凌松当时心中无法宣 xie 的恨意和痛楚恐怕要比他此刻的多上千倍,然而对方估计到他的心情,却还是无声地托付了沉甸甸的信任思及此,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眶,强打精神抬起头,恢复了往日不羁的样子。
“至于今天在茶楼瞎说八道的那些蠢货,若不是被刻意安排到你我身边的,小爷非好好教教他们怎样做人不可”
第24章
不知道是不是受茶楼里胡言乱语的清客影响,这天晚上凌松辗转反侧,始终难以成眠。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日光晴好。
那年踏春诗会后,轻松摘得头魁的相府公子不要那价值千金的白玉簪花做彩头,随手折了一枝沉坠坠垂落枝头的浅粉花枝便打马行去,笑言“叶凛别无他求,惟愿取一枝春色。”
被他别在衣襟上的粉白花瓣在春风中轻轻颤抖着,像是围观的少女们泛起羞涩红晕的面颊。
被抢尽了风头的诗会主办人也是权贵子弟,不肯善罢甘休,纠集了同样心有不服的几个参与者,把叶凛拦了下来。
“久闻叶公子诗琴双绝,今日一见,诗道一途上的造诣果真令人惊艳,不知是否有幸与您一道煮茶论琴”
却是想着这无弦公子年纪轻轻想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事先请来了近年来都城中以琴技精湛著称的几位公子,向外打出了斗琴的名头,计划着要让叶凛当着众人的面出个大丑。
说是以琴会友,其实便是想挫挫他的锐气。没想到叶凛真的敢应下邀约,依时抱着琴来了。
到了那日,财大气粗的主办人包下了都城最大的茶楼惜春楼,得到消息的公子小姐们一大早就将入口围得水 xie 不通,翘首盼望着亲耳得闻名满都城的无弦公子弹奏一曲。
无弦公子这个称号由来已久,究其来处,还要数到彼时年方十三的叶凛背着琴与先生到城郊的草地练习。
先生抚着短须指点他“调心调息,务求中正平和,将自然之气外化于弦上清音。”
一曲尚未奏罢,空气中还残留着琴弦微颤的余音,叶凛却有些出神般抬起头,怔怔望着头顶那片郁郁葱葱的绿意。
本来正闭目聆听的先生有些疑惑地掀起了眼皮“为何不再弹了”
叶凛唇角含笑,目光柔和地凝视着落在琴弦上的一片轻软花瓣“一花一叶,自成曲调。横琴妙在无弦处,学生不敢惊扰。”
一阵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一树黄花落满了他乌黑的发。
一只通体洁白的蝴蝶扇着翅膀悄然落上他的肩头,仿佛真的将他当成了树林中最好看的一从花。
他轻笑着微微颔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轻颤的蝶翼,将这只迷路的生灵送回了它自由振翅的天空。
先生摇头叹息的同时,也忍不住露出了欣的笑脸“妙极,妙极我已经没有更多可以指点你的了。”
被几个来踏青的年轻公子见着了此情此景,此后一传十十传百,无弦公子之名便渐渐在都城传扬开来。
不过虽说如此,到底没有几个人亲眼见过那一幕,故而满怀倾慕者有之,怀抱不屑者有之,都熙熙攘攘地在惜春楼前拥作一团。
人群中一位娇小的少女被两边的人挤得涨红了脸,突然身后被用力推了一下,惊呼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
仿佛有一片羽毛轻柔地飘落湖心,清润的嗓音没有激起哪怕一丝涟漪。
不知何时到来的叶凛掀起轿帘下了马车,一只手抱着琴,另一边手迅速地扶住了围观群众中被挤得险些摔倒的少女。
“麻烦让一下。”
他的手稳而有力,却在确认少女能够自己站稳之后马上松开了她杨柳般柔软的腰身。
在他离去之后很久,少女仍然丢了魂一般怔怔然站在原地,一张俏脸竟是比方才还要红上几分。
左右叽叽喳喳地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怕是春`心萌动了”
“公子这样好看,要是我也忍不住”
被邀请来“给叶凛一个下马威”的公子名唤步影,他年纪不大,看人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礼数倒是周全,只是行完礼之后说话的语气依然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味道,难免令人心生不喜“你便是无弦公子”
叶凛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微微一笑颔首道“唤我叶凛便好。”
对方点点头没有再回应,焚香净手之后,甩开衣摆率先在自己的琴前坐了下来“便由我先来吧。”
叶凛注意到他身前那把琴通身素净并无太多装饰之物,面板和琴码镶骨却不沾半点灰尘,面上的笑意不由又真诚了几分。
察其行而非观其言,是一位真正的爱琴之人呢。
步影屏息凝神,悬腕拨弦,霎时间,仿若银瓶乍破,所有人的呼吸都生生为之一滞。
眼前黄沙漫天,战鼓铮铮,千军万马扑面而来
眼前似有一幕幕场景悄然辗转,将士纵身而下挥出破空一剑,守卫横刀立马誓死镇守血色山河,传令官于夕阳下吹响最后的号角,慷慨悲歌。
入阵曲
站得离他近的几个人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似乎一不小心便会吸入被战马扬起的尘土。
的的确确技巧华丽,气势恢宏。
一曲奏罢,步影拂袖起身,向着叶凛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傲然道“该你了。”
周围寂静了一瞬,随即欢声轰然。
骨节分明的五指珍而重之地从琴面上轻轻滑过,叶凛面上的笑容渐渐归于平静,目光中的温柔却不减反增,看向玄色长琴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一位经年的旧友。
此时围观者还沉浸在方才令人惊叹的演奏中,吵吵嚷嚷地谈论着那首激昂战歌的曲中之意。
直到叶凛轻轻拨动了第一根弦。
林景熙答唐玉潜
第25章
许多年后还有人谈论这一场斗琴。
步影的技巧华丽精湛,放眼整个都城均是难逢敌手。
然而当叶凛葱白的指尖震颤着扫过琴弦时,却让人只是听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