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要死了。”杨姨娘重声再道, “奴婢进府八年,终于吐了一会气。”
陈满芝看着她那满脸的泪,不禁缓道“她死得可真容易, 这一死, 也就什么都解脱了。”
杨姨娘持帕掩面的动作一滞,看了她半响, “娘子,你的意思是, 是说她这样”
“姨娘快回去吧。”陈满芝打断她的话,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我这就过去荣华院。”
杨姨娘一愣,沈氏若是这样死,是太容易了吗是, 是太容易了,想想自己身上这些鞭痕和那些没出世的孩子,她若这样死了,确实太便宜她了。
“多谢娘子提点。”她辞了礼匆匆离去。
“今年的忌日, 又没人记得了。”念平叹道。
陈满芝笑道“今天,沈氏不是被老爷痛打一顿了吗,这算不算好消息”
“可惜没有打死她。”念平觉得有点可惜, “若是老爷以后念起旧情,她再翻身,有什么用。”
“你没听杨姨娘说吗她永远也翻不了身了。”陈满芝道,待府里的账单对好, 沈氏私挪陈府家产的事败露,和刘家业名下两处林氏的铺子,再有今日和奸夫苟合,这三样足以让她毁灭。
收拾好后,两人往荣华院方向而行,念平就道“咱们去荣华院,若是一会有人发现隔壁那个怎么办”
陈满芝笑了笑,如今陈仲海忙着对账,陈雁瑶可能忙着照顾沈氏,沈氏一手带来的人全部被关押,还会有谁有空去管消失了一天的陈悦颖
“他们顾不上了。”她道。
转眼,就到了荣华院正房,吴妈妈已经被请去正院,丫鬟红伶候在门口。
“祖母呢”一到门口,陈满芝便问。
丫鬟就道“老夫人已经休息了,她吩咐奴婢等娘子。”
陈满芝朝东稍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去了西稍间,一众的牌位,被擦得透亮,案堂上重新摆了些新鲜的贡果。
香线袅袅,缕缕青丝。
陈满芝在案下蒲团上跪下,朝林氏牌位叩了三个响头,“日子过得好快,醒来有五个月了,日子已经好了,勿念。”
而后她伸手,将这几日抄好的佛经逐一点燃。
身后一声微响,陈满芝回头,就见红伶扶着老夫人从稍间走出来,她起身见礼,“祖母。”
老夫人缓步走到牌位前,径直跪下,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过半响,她陡然开口,“杨姨娘这次如此开窍,是你相助吧”
陈满芝垂首,知道今日的事瞒不住,她淡道“是,是我告诉她刘家业会来,是我替她引开柳妈妈。”
老夫人微微颔首,转头看着她,“只是这样吗”
陈满芝一愣,只是哪样
半响,她微微一笑,“是,只是这样,沈心兰能有今日,是她的恶果,我很满意。”
老夫人缓缓叹气,“你做到了当初说的那样,你确实担了长姐的责任。”
陈满芝站着不语,再呆了片刻,主仆二人便直接辞礼往回走,在月洞门口处,看到正准备从角门出府的陈雁瑶,她边上还站着钱大夫,想来,杨姨娘已经说动了陈仲海,给沈氏请个大夫。
陈雁瑶跟钱大夫辞别,朝主仆二人方向走来。
“大姐,是要出府找三姐吗”陈满芝看着走到面前的陈雁瑶,“三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据说,今儿早上你找了柳妈妈”陈雁瑶冷着脸,“你把柳妈妈引开是为什么是为了方便杨姨娘带着父亲突然而至吗”
陈满芝一笑,“姐姐设计出一手好戏,让刘二郎提亲,我自然要担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沈姨娘那里问不到,我就想着,若是使点钱,说不定柳妈妈这儿就能问出点什么。”
“你撒谎。”陈雁瑶愤然指着她,“几日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父亲和刘管家都逼着找母亲要钱。”
“这背后,若不是有人设计,怎么会这么巧合”
“是你”陈雁瑶盯着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
“大姐说这话,好像证据十足的样子。”陈满芝微微垂眼,“沈姨娘不过是运气差了些,让父亲撞见那种场面,不过姨娘跟父亲的这七年,也同出了不少力,想必父亲也不会赶尽杀绝。”
“陈秋蔓。”陈雁瑶面色阴冷,她迈着步子靠近陈满芝,盯着她双眸,“你到底是谁”
念平笑了笑,就道“大娘子,你这话说得好奇怪,你叫着四娘子的名字,却又问她是谁”
“陈秋蔓,以前可不是这样子。”陈雁瑶冷眼瞥着念平。
陈满芝噗嗤一笑,“大姐,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以前,是六岁之前还是之后”
“你那么喜欢惦记以前,那么可还记得三娘和自己以前怎么对我吗”
“六岁之前纵然你学医,也不可能就会给人看诊。”陈雁瑶横眉道,“一醒来,竟然得了一手好医术”
“我天赋异禀不行吗”陈满芝冷笑,“就好像大姐你,天赋得了一手好算计。”
陈雁瑶轻嗤一声,“陈秋蔓,若是让我查到今天之事跟你有关,我势必要你毁灭。”
“自家姐妹,说这话,确实伤人。”陈满芝笑道,“不过现在三姐失踪,姨娘出事,大姐烦躁也是理所当然。”
“我自然不能跟你计较。”
陈雁瑶深深提气,微攥着指尖,冷然转身。
陈满芝眯着眼看着角门,吩咐念平道“她这样子,不像是出门寻人,你去看看,她出门去见谁。”
念平点头,就迈步,尾随其后。
延喜堂,珠盘声响,不绝于耳。
箱笼内,新旧账本,层叠有次,黄管事从外请了两个账房先生,又拿出了林氏的嫁妆单子,众人垂首奋力,格外认真,直至晚上,才把七年的账对好。
“陈老爷。”从外请来的钟先生红着眼起身,“这个账本马脚太多了,而且做得非常漂亮。”
他指着手中的账本中一处,“就好比这一批玉,进价如此昂贵,卖出去的价格去却只比进价高了那么一点,除去人工等一些固定成本,那么算下来整批玉一点利润的没有。”
“按理说,这玉本来进价贵也不是没有,可每一批玉的进价都是如此,而且又不换供货的商家,这就有点不正常了。”
他将账本递过去。
候了一天,陈仲海有些昏沉,他摆了手直接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说这些账本当中,有多少猫腻”
钟先生和另一个账房对视了一眼,才缓道“四箱账本,有一小半是这七年的账,我等二人算了一下,除去公账上今日一早提的五万两,理应还有七万多两不知所向。”
“你说什么”陈仲海噌一下起身,攥紧了手,“七万多两”
钟先生颔首,“是,是七万一千四百二十两。”
黄管事看着陈仲海暴怒的脸,将中午周妈妈交给自己的东西递了上去,“这是小的下午叫人查出来的。”
“先夫人手里的两处铺子,经过几番辗转后,最后到了刘家业名下,当初的交易人和金额,都有在上面记录。”
陈仲海紧紧绷着脸,一把夺过黄管事手中的单子,颤抖着身子看完,“给我查,这七万两有没有进到刘家业的口袋。”
这个贱人,七年内私藏了七万多两,又把林氏名下的两处铺子转给了刘家业该死,该烈火油亨
黄管事点头道是。
陈雁瑶哆着身子,无力的垂眸,她知道沈氏有些私房钱,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还把陈家的产业转到刘家业名下
眼下,父亲盛怒,只能等到这事过去两日后,再带着鹏哥儿去求情看看能不能挽回什么。
“老爷脸上一阵青红,只怕沈氏这次不死也完了。”对账已经结束,周妈妈便回芳庭院跟陈满芝说着刚才之事,和奸夫苟合,就这一条,已经足够沈氏沉塘。
“大娘子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回了文笙院。”她继续道,“不过老奴看着文姨娘似乎还惦记府里的中馈。”
眼下沈氏被禁,老夫人身子不适,陈雁瑶就算以前学再多,陈仲海也不可能让她来管这府内的事务,那么能选也就只有文姨娘了。
陈满芝颔首,就道“明天你叫人出府,先把葛妈妈接回来。”
周妈妈点头,想到下午出去把那些下人带回来时那人说的话,“那杜郎君让老奴转告,说是娘子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陈满芝知道杜陵话里的意思,她从怀里取出之前让臻娘寄过来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玉佩,你让人去玉器店里看看,有没有人对它有印象。”
念平定眼一看,咦的一声,“这不是那个小郎君的半块玉吗娘子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周妈妈接过东西,奇怪的看着二人,“什么小郎君”
念平猛然捂住嘴,去红袖馆做什么,周妈妈并不知情,“我什么也没说。”
周妈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仔细端详着接在手里的那半块玉,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熟悉。
陈满芝看着她如此神色,“你知道这块玉”
“似乎有点眼熟,跟夫人之前有块玉有点像。”周妈妈思虑道,她自林氏生了四娘,就不再跟前伺候,“老奴不太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