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光如媚,皎白透过窗隙,将屋内照得透亮, 似白昼。
周妈妈和念平都已经歇下, 屋内偶能听夜风微掠的声音,轻轻一声嘎吱响, 一道风卷进内室。
“是谁”陈满从床上芝猛然坐起身。
“是我。”低低的一声回应,而后似有落座之音。
“徐萧年”半响, 陈满芝才反应, 忙从木架上取了衣裳套上, 再将散乱的发髻微微一挽,从室内走出来。
“你怎么来了。”她惊讶道。
“事情我都知道了。”徐萧年看着缓缓而出的那人,“你受了伤严不严重”
“无事, 不过一点小伤。”陈满芝看着他起身。
“抱歉,这几日一直在忙。”徐萧年道,“是我考虑不周,若是你愿意, 就让杜陵伴作护院直接进到陈府”
“刘二郎的事,只是一个意外,她们伤不了我。”陈满芝道, “多谢你的好意,这陈府内之事,我会自己处理。”
她转身点了烛火,屋内, 两道身影卓立。
徐萧年几步上前,走到书案暗处,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不管如何,我会无条件的相信你。”
陈满芝微愣,嗤得一笑,走近案桌从屉格中取出木盒,“世子爷是觉得我吃亏了吗”
“这一次,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她的笑,灿若繁花,徐萧年的心,顿时似簇了一团火,烈焰熊熊,他的眸子,添了一抹痴意。
他微微咽了声,攥紧了手几步侧让,啪的一声响,她手中的木盒,被他的动作甩掉,跌落在地。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奇怪的木盒”徐萧年弯腰将其捡起,仔细的看了几下,“似乎没什么不同。”
“是。”陈满芝有些沮丧,“晚上我也仔细看了,可能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木盒。”
徐萧年眯着眼,半响才缓道“不一定。”
他看着木盒靠底部的一侧上被摔出的一条小裂纹,从怀里取出一把小的匕首,“ 这似乎有个夹层。”
“夹层”陈满芝微疑,这裂痕之前自己看着没有,难道是今晚摔出来的
她看着他将木盒放在桌上,而后匕首在木盒上一处一撬,不过片刻,木盒侧边裂开一条大缝隙。
“当真有夹层。”她惊奇道。
徐萧年双手用力一掰,木盒从侧边被撕开,而后有东西跌落,陈满芝直接伸了手将那物接住。
“是一封信。”她惊愕,抬眸看着身边的男人,“这会不会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徐萧年将木盒放好,“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陈满芝颔首,迅速将那信打开,泛黄的信笺,上头密密麻麻的笔画,勾勒出一排排苍劲有力的字迹,信笺最后落款处,有一抹朱色。
她的心,似坠入万丈深渊,全身似被抽干了精髓一般无力。
眼看她欲倒,徐萧年一手揽过她的肩,“怎么了这信有什么问题”
“他这是,这是要陈氏一族”
“陪他葬命”
她的声音,似被人扼颈一般,气若游丝,徐萧年扶她入座,从她手里夺了书信。
洋洋洒洒的一页信笺,写满了字,从如何互市到进贡,再到赋税,井条有絮。
徐萧年脑子轰的一声响,他踉跄了几步,直到撞到了桌角才回神,他们一直幸幸苦苦的找的东西,没想到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手里。
这是一封与密信,是一封七年前就与胡国往来的密信,据两者通信的语气,甚是可以把通信时间追溯至十年或者更久之前。
胡国与北鲜地处高原,土地贫瘠,主要畜牧射猎为生,高祖初期,大康曾与此两国友好互市,后期两国不满互市市价,单方面抬高马价,还屡屡索制造事端,高祖一怒,关闭互市,此后,大康与两国彻底恶交,战事屡屡,直至赤禹之战后才缓缓平消。
这封信,却对互市,进贡以及赋税有了明确的说明,一个本应该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却跃然纸上,足以给陈府带来毁灭。
徐萧年看着落款处那一抹朱色,心头却大喜,他甚是有理由怀疑赤禹一战真正通敌叛国的是谁,“阿蔓,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你怎么了”他看着她还未回神,蹲身问道。
“没事。”陈满芝缓道,她所有的不解,在看完这一页信笺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原来是这样的。”她呢喃道,这封信就是之后信国公愿意相助陈仲海的理由。
陈仲海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如何暗示,而又能置身之外,这是陈满芝觉得陈府掌控着这个秘密,却还能够安然到现在的唯一解释。
徐萧年蹙眉,想到上次在候府提到信国公时候的情景,“这封信,是不是跟你母亲的死有关”
“是。”陈满芝扶着桌面,缓缓起身,她现在想不通这封信是怎么到了陈仲海手里。
她的疑惑,也正是徐萧年所想,二人双目对视,久久不语。
“阿蔓。”良久,徐萧年才开口,他的一声阿蔓,缠绵悱恻,他上前,星目注视着她,眸色被羽睫低覆,挺翘的鼻翼之下唇若点樱,柔光点灿了她那张精致的脸,如若姣花照水。
“不用害怕,我会护你周全。”这封信的内容是那人通敌叛国的实证,对他来说,如虎添翼,“这信对于陈府来说,罪应同等,所以我要带走,说不定很快就能给林家平冤了。”
陈满芝凝视他,“信国公一族势力根深蒂固,真的有那么容易推倒吗”
徐萧年沉叹一声,“赤禹一战后,信国公逐渐掌管暨洲兵马,战事消缓可军饷却在增长,这几年我查实发现,这一半的军饷被人转移到了地下钱庄”
“所以你们就设计了一出,为戏子大打出而引出地下钱庄的案子”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满芝打断。
徐萧年点了点头,“是,现在钱庄已经浮出水面,三司也还在继续查,相信不久这银子的来历就会被发现,再加上这封密函,我们就有了足够的证据来推倒信国公。”
“如此一来,沈太后背后的势力就此坍塌,那么林家的案子也就不难了。”
陈满芝有些惊讶,惊讶于他的交心,没想到如此私密的事他却毫无顾忌的说与自己。
“我替林家,谢谢你。”她的声音,微颤。
夜阑人静,夜风撩拨着烛火,跌然摇曳,细声软语的声音,连绵不停。
景隆元年六月十五日,林氏忌日,天色阴霾,暗云涌动。
念平接过陈满芝手里递过来的银票,转身就去了院门,昨日陈仲海一声令下,芳庭院门口便多了两个粗壮的婆子。
“两位妈妈好。”念平微微拉开被落锁的门,朝门缝处喊道。
“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她说着将手里的银票从门缝递了出去。
两婆子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我说姑娘,你这是想贿赂我们呢”
念平笑道“妈妈真聪明,一眼就猜到了我的意图。”
两婆子对视一眼,猜着她下面想说的话,昨天陈仲海的盛怒大家都看在眼里,她们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去触这霉头。
其中一婆子就道“这年头找个事做不容易,你行行好,放过我们这两个粗老婆子吧。”
“若是放了你们,我们可就没有活路了。”另一婆子接了话。
念平闻言一笑,“妈妈想多了,我可没说要出去,再说了被关在这,落个清净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说着微晃了晃手中的银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只想劳烦妈妈递个话。”
“拿着吧。”念平又将银票朝外伸了过去,“这些小钱拿去打打酒喝,也不枉你们有缘一同守过这院子。”
那两婆子一怔,看着就摆在眼前的银票,颤巍的接过来一看。
“这,这是一百两”婆子瞪大双目,有些不可置信,“当真是一百两”
另一婆子从她手里夺过银票,仔细端详片刻,惊喜道“真是一百两。”
这银票上的面值,于她们二人来说,是这一辈子都赚不了的数,故而她们非常惊愕。
念平看着二人神色,再诱道“我们娘子说,人为财死,有钱不赚那叫傻,再者,这事成之后,这里还有一百两”
婆子闻言嘶的一声,神色惊喜。
另一婆子四顾,而后迅速将手里的银票塞进袖口,笑眯眯道“姑娘想让我们传什么话”
“不是什么难事,就是一会刘管家去找了夫人之后,麻烦帮我把柳妈妈叫过来就好了。”念平笑道,“至于怎么说,妈妈们自己看着办吧。”
婆子一愣,昨天的事已经隐隐传开,大家都知情者,“姑娘莫不是想打听亲事”
门内一声轻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妈妈,想来妈妈也知道,这亲事嘛,哪个女人不在意呢。”
另一婆子瞪了那婆子一眼,转眼朝门缝看了看,“姑娘是否只要把柳妈妈叫过来就行”
只听门内一声回应“是啊,妈妈只管去吧,若是柳妈妈不来,就说我们娘子知道三娘子可能去了何处。”
婆子又一怔,三娘子昨晚失踪至今,都还没有消息,她们怎么会知道她朝门缝看了一眼,就见那人已经转身离去。
另一婆子扯过她身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就是传个话,咱们一人一百两,赚了这钱,咱们也不用老死在这府里。”
“你看着,我去正院转转。”她说着,直接阔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