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沉稳持重天赋卓绝, 他早早跟着上一代天枢学习,是这一代最早确立下的七星长老。
那时候的司徒道主也很年轻,才二十七岁。
司徒黎生得面嫩, xing 格活泼热情,只有鬼剑出鞘的那一刻,才会露出锐不可当叫人肝胆俱裂的锋芒。
那一天也是这般的昏黄, 不见天日, 仿佛天洪裹挟泥沙俱下人间的末日。
司徒道主秘密召见了他, 对他设下诸多考核, 说有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 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完成。
就算再沉稳, 少年人心 xing 里的英雄豪气也促使他产生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
他当然通过了, 而且完成的很好。
司徒道主很满意,对他说“你很好。当年我坐上道主之位时,也像你现在这么大。一转眼就十年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道主的吗”
“据说很多年前,天道流可以和神灵沟通,想要成为道主的人必须通过神灵的审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灵忽然再也没有来过。此后想要当上道主,就要得到七星长老的支持。司徒道主是得到了长老们的拥护。”
司徒黎笑了,年轻活力的眼睛里却显出一丝晦暗,看着他说“不是。那时候道主都要选择德高望重之辈,七星长老也是。天道流暮气沉沉的,和现在不大一样。我和伙伴们一起偷偷下山闯荡江湖,偶尔发现一个秘密我们的道主做了违背良知的事,害死了很多人。于是,我仗着武功好,跑回无名天境去见他。他看了证据痛快承认了,我就杀了他。”
他永远都记得,司徒黎当时的表情,好像是在笑,却又像是悲哀。
那悲哀不是替被他杀死的道主悲哀,更像是为一种轮回的宿命而悲哀。
当时天枢不明白,现在他的眼里却也出现了同样的悲哀。
司徒黎说“因为道主突然死了,我的武功最好,我还很聪明,还是个公正不阿的好人。同时很多人都觉得,上了年纪的人太保守太庸碌了,需要年轻人去改变天道流。于是我就当了道主。”
彼时,他听到司徒道主对自己说老道主的死因,对于知晓这样的秘辛,心里轰然不安。
紧接着,让他更不安的事情来了。
司徒黎抚 o 着随身佩戴的鬼剑,眼神复杂,不舍又叹惋“这把剑传说是用封印了很多恶鬼的玄铁打造,本来是那个人的佩剑。他创建了天道流,又放弃了天道流。最后,只留下了随身的佩剑,作为印信。从前我不明白,神灵为何如此无情,现在却忽然明白了。因为那个人或许觉得,天道流不该有道主。所以他不做这个道主。”
“谁能是天道之主天道怎可有主有了主人的天道,岂能公允”
一句接一句砸向他,砸得他昏沉茫然。
那把鬼剑就从司徒黎手中到了他手中。
“天道流不该有道主,道主这个称号,就从我这个弑杀道主之人终结吧。”
“从今以后,七星长老共同执掌天道流。”
那把鬼剑饮了主人的血,却还是冷的。
他杀过很多恶贼,手中的剑一直很稳,那天走进昏黄的天穹下,却冷得浑身发抖。
司徒黎脸上带着释然的笑,看上去还像个未被人世改变的少年。
他就这么笑着,回忆着什么,等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司徒信回来。
告诉他,带着孩子和鬼剑走,永远也不要回来天道流。
“让他做个普通人吧,普通的好人。”
不明就里的司徒信只以为有人杀死道主意图叛乱,含泪忍痛带着三岁的少主逃亡,一路被天道流的人追截。
天道流的人是真的觉得他是叛徒,杀了道主,劫持幼主,更是盗走鬼剑。
唯有天枢知道真相,可他只能沉默。
直到这时,天枢才真的知晓了天道流,知道他们都是如何做事的。
表面的一群人在追捕司徒信,想要救回孩子。
暗地里有一群人,对于叛徒执行必杀令,根本不希望司徒信回来,纵使牺牲少主也只要找回鬼剑。
天璇因为亲眼目睹了父亲死在司徒黎手中,一直想杀少主。
而天枢为了让司徒信带着孩子顺利逃走,也带人乔装混迹其中,名为追杀实则是牵制天道流的人。
局势混乱得,谁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
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执掌正义,无愧于心。
所有人都警惕邪恶的可怕,有多少人明白正义的可怕
十五年后,三千雪岭之下。
司徒信被假鬼剑一剑穿 xiong ,和当初的司徒黎一样,死在他收养的孩子司徒铮怀里。
不知道临死之前是不是想起了小时候,他也是在街上流浪,忍饥挨饿被欺凌。
偷偷下山的司徒黎迷路了,让小乞丐带路。
“我给你钱,你给我带路。”
他害怕得直发抖,小声嗫喏“少爷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大点声说,没吃饭啊你。”
被提醒才发现饿得快晕过去了,小乞丐吸吸鼻子“能不能给我半个馍馍我给你带一天的路都行。”
“你多大了。”
“十岁。”
“哇,跟我一样大,你怎么瘦得像个七八岁的小猴子。要不这样吧,我管饭,你帮我带路,带三天,不行太短了一个月吧,三个月啊不管了,以后再说。”
司徒黎给了他司徒信这个名字,他弄丢了司徒黎的孩子,逃亡路上收养了另一个乞儿,给了他司徒铮这个名字。
司徒信送走了司徒黎,司徒铮送走了司徒信,就像一个圆。
若是有浩淼的宇宙意志居高临下看见这一切,就会发现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
司徒黎杀了天璇的父亲上一任老道主,天枢奉命杀了司徒黎。
司徒黎死的时候,隐瞒了司徒信。司徒信临死之前,也隐瞒了司徒铮。
于是,司徒铮走到这无名天境,走到天枢面前来,问出这种种无可言说的真相,看见这最开始的起笔落点。
天风吹拂在这石砌的祭坛之上,隐隐约约的编钟之声,磬石之声,神圣又清净。
层层累累,站满了天道流的人,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那样死寂。
台下的天玑拾阶而上,走到司徒铮旁边。
他谁都没看,只看着台上那个面容沉稳如山石,如渊渟岳峙的男人。
“你明白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少年清澈的眼里溢出,他面上的神情却失去了一切锋芒棱角,连那从始至终萦绕他眉梢眼底的孤独冷锐都没有了。
只有如这五月夏日天光和风一般的柔软纯白。
他终于明白了,司徒信为什么不否认司徒黎不是他的父亲。
一开始他也觉得,这是因为师父和林照月一样,想要保护容辰,牺牲他去接过这仇恨。心里不是没有怨,也不是没有难过的。
只是比这更多的,是过往他们相依为命师父对他的爱护。是孑然天地之间,还有容辰与他之间的牵系。这点余温足够冲散所有的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