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君侯和素心都没有说话,但想必两个人心中都明白了什么。
张三套着脚袋,小心地退出来,又照着脚印走来的痕迹继续复原。但,其实不必麻烦,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淼千水的脚印,脚印的来处,必然也是另一头淼千水的独居。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什么。”素心眼里不断颤抖闪烁,“对,这脚印一定是我还没来的时候,先生来找我”
可是,只要稍微想一想整个逻辑链,这便绝无可能。
沐君侯想到顾莫问说的话,凌晨穿着白色衾衣的微生浩然,一夜不睡穿着昨夜新衣的淼千水,为什么会忽然选在这里杀人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八月十日晚,淼千水过五十六大寿。你是十号早上来到的松庐。张姨在你来之前,必然清扫过所有痕迹。所以,你房间的脚印很少,除了你,就是他的。”
素心浑身都在发抖,瞳孔微微放大,不断摇头,却发不出声音。
“八月十一日早上,寅时初凌晨三点多,你惊醒,看到窗外微生浩然一剑杀了淼千水。两个人的脚印来处,淼千水是穿过松林,从大路走到你的门前,走了进去。微生浩然是从他的房间,一路走到你门前台阶下停了。”
素心捂住嘴,眼睛睁得极大,却毫无光彩。
“然后,淼千水从你房间走出来,两个人沿着无人走的小路,走到背后的松林里”
素心什么都听不到,她失神地睁大眼睛,想起曾经听书童阿箬提起,微生少爷平日里很少留宿松庐。但每次她来给淼先生诊病留宿的时候,必然会小住几日。
她还记得,那小书童打趣“少爷很在意姑娘呢,生怕姑娘住得偏,被狼给叼去了。放着正经的居处不住,也住在这客房小筑,跟看家护院似得。哈哈哈哈。可咱们这松庐是一等一的圣贤居所,哪里来的狼呀我看呀,他就是那只想娶媳妇的大尾巴狼。”
她听了几回,心下害羞难为情,还特意避开微生哥哥。心里却是一直以为,他是对自己有意,才会如此。
沐君侯眼底略有怜惜,却也隐带怒意,极力克制了说“请姑娘回忆一下,半夜初醒,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淼千水为什么一夜不睡,半夜跑到素心的房间去还用说吗
“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白日热气反袭,夜里又吃了酒,太热了自己胡乱抓扯的”
素心掩面,羞耻,羞愤,悲愤涨红了脸,眼泪不断溢出指缝。
一开始只是不断颤抖,随即忍不住哽咽出声,一面嚎啕大哭,手指极力抓着她的衣领。
“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他怎么能这么做他穿的衣服还是我亲手新缝制的,他喝的药是我翻山越岭去挖来的他为什么是这样的人我那么尊敬他,我视他如父”
沐君侯长长叹一口气,或许那一天,动手杀人的微生浩然,也是这么问的。
“我们,去把你的微生哥哥救出来吧。”
第105章 105只反派
要救微生浩然, 只是这无法保留太久作呈堂证供的脚印,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沐君侯和素心又去别的地方找寻。淼千水的尸体在衙门停尸保管,寻常人不得接近,只等洛阳那边确认判词后,便要发还书院厚葬。
剩下能查的就只有松庐里淼千水的故居。
这一次,事情极为顺利,他们在淼千水的房间里发现了暗藏的书箱, 里面有素心遗失的贴身私物, 还有一副未画清人脸的避火图。
然而, 这两样证物,都无法直接说明什么,就算素心自己站出来更改口供,说她亲眼看到淼千水对她不轨。可是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对素心的名声造成损伤。
素心咬牙没有说话, 她的眼睛红肿, 却憋着气不再哭。
她想了一下“我素来警觉,若是有人半夜打开我的门,走到我身边,我不会发现不了。一定是我吃了什么。”
素心是医者, 要查什么并不困难。
因为事发当天上午,微生浩然就以淼千水去访友为借口,打发了其他人走, 松庐中的一切都还保持着那一夜的痕迹。
素心先查了她房间里的茶杯, 没有发现什么。
随即, 就是那一夜淼千水寿宴的食材用器。
可是这些东西在当夜就被张姨洒扫清洗了,也发现不了什么。
素心认真地想了想“醒酒汤,那是我们最后喝的东西,是我让张姨烧的。对了,张姨。她一直在淼千水身边,肯定知道些什么。”
然而,张姨是因为身体年迈,收到老家亲眷病故消息,这才匆匆离开松庐的。书童阿箬是她的小孙孙,倒是一直在书院里。近日,却也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沐君侯皱眉“来不及了,明日他们要押解微生去洛阳,要是不能赶在这之前翻盘,就得闹到洛阳去。到时候,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
素心转身去每一个房间找盛醒酒汤的碗“一定能查出什么,那一晚他敢这么有恃无恐,一定是确保没有人能醒来发现。汤一定有问题。如果张姨熬汤的时候也喝了,说不定没法坚持到清洗完所有残痕就去睡了。微生哥哥半夜能醒来,肯定也没有喝这汤。”
她的想法是对的,最终,素心在微生浩然的房间里发现那一夜他穿的外袍,还未清洗,袖口内和帕子上,浸透发干的茶汤。
沐君侯在厨房的角落里,发现一块摔碎了的碗,仿佛因为洗碗的人太过疲惫,不小心手滑摔在地上,遗漏了这一片。
无论是帕子内袖的汤水残渣上,还是摔碎的碗壁上,都发现了同一种东西。
“这是素馨花的根,研磨服用后,若是剂量够多,甚至能让人昏迷一天,陷入假死。”
沐君侯终于松一口气“我们去找微生,只要他改口,一切就有希望了。”
素心也连连点头“我不怕被人说,都是我的错,我一定要救出微生哥哥。”
然而,当监牢里的微生浩然静静听完他们所说,却是眨了眨眼睛,嗤笑出声,一边笑一边叹气摇头。
微生浩然狐狸眼微眯,挑眉之际,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嘲弄清高“君侯啊君侯,我认识你有二十年,有一句话一直没告诉你,你这人吧,根本就不适合动脑子,一旦动了脑子,就越动越蠢。”
沐君侯神情冷凝,顾不得和他斗嘴“难道我们推理的不对”
微生浩然摇头“不,恰恰相反,你看到的都是事实,但事实并不代表真相。”
他收敛起叹息嘲弄,看向沐君侯背后的少女。素心低着头,缩在黑暗 yin 影里,悔愧绷紧的样子,像一只慌张可怜的惊弓之鸟。
“素心姑娘,这话我只说一次,听不听信不信,都随你。我这一生说谎无数,对朋友和身边的人却不会说谎。无论是你还是你旁边那个蠢的,又或者是老师。”
微生浩然的话,让素心慢慢抬起头,缩起的肩膀却还是没有松懈。
他看着少女惶惑的眼睛,平静地说“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碰你一下。我保证。”
素心眼里的泪水盈眶,哽咽“可是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