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若见连枝来了,他也不好久留,只与她点了点头“韩太太。”便向啸之告辞了。
目送着颀长身影渐渐远去,连枝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啸之见状,不由好奇“想什么呢”
连枝摇摇头,只道“先前请你做证婚人的便是这位先生吧”
“是他你认得他”
连枝苦笑道“见过他太太。”
啸之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怪道我回家那晚你那样说话了,只怕是从他太太那儿听说我要给他证婚,心里在气我吧”
连枝瞥他一眼“你也晓得”
“我哪里会去证婚,一颗心都直往家里飞,”啸之笑叹,“再说了,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红若兄虽与我熟识,但他另娶的事始终是旁人难以理解的,我看不懂,原本也没打算掺和进去。”
连枝听了这番话,心里才略微舒服了些,只是仍对朱红若抛妻弃子的行为有所反感。却又听啸之道“不过,他最终还是没娶成。”
“啊”
“朱太太闹得天翻地覆,红若兄的同僚们天天火急火燎的给他发电报,婚礼还没办成,人就被逼回来了,”啸之取过连枝手中的食盒,顺手挽着她往楼上走去,“他是前两天回来的,这两天来,朱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他若敢再娶,她便要拉着两个孩子去死。任红若兄再铁石心肠,也没有法子了。”
连枝听得爽快极了,直道“那样最好。”
“好么”啸之反问道,“我怎么觉得,这样一来,可怜的反而是朱太太了。”
“为何”
啸之叹了口气,道“没有爱情的婚姻,就算是以死相逼留下对方,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强扭的瓜不甜。红若兄虽没胆子离婚,心却是不容易安分的,最终苦的还是朱太太自己。”
连枝听得呆住,任啸之把自己牵进了办公室,直到坐下时,心里仍在为他方才那句话耿耿于怀。
强扭的瓜不甜。
这就是啸之一直纠结她喜不喜欢他的缘故吧
啸之渴望的是两情相悦的婚姻,他虽喜欢她,但她若是为报恩才与他在一起,他宁愿不要。
连枝从前只觉得,反正都是过日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喜不喜欢都一样,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是如今一想,心境却大不相同。
约摸是自己已经喜欢上啸之的缘故,她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竟然越发的敏感了。
越是想到这些,就越心疼啸之,不知为她这颗石头心难过了多少次。
啸之把食盒放到桌上,笑嘻嘻的打开,只见那食盒中装了一碗红光饱满的红烧肉,香喷喷的葱花炒鸡蛋,还有一碟竹笋炒肉丝,底下放着一大碗晶莹雪白的米饭,旁边是热腾腾的鸡汤。还未来得及多看,饭菜的香味已叫人食指大动。
“真香,嗯太好吃了”啸之夹了块红烧肉,就着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连枝抬头看了看他,不禁弯了弯唇角。
啸之吃得满足,夹了块肉送到她嘴边“你也尝尝够味儿”
“我已经吃过饭了,”连枝咕哝道,还是忍不住就着他的把肉给吃了。
啸之盯着她问“如何好吃吧”他此时笑得露出了颊边酒窝,仰过头去,不复平日里端正儒雅的谦谦君子形象,反而像个邻家哥哥一般活泼。
连枝晓得自己做菜的水准,只有一般好吃和非常好吃两种情况,从没有失过手。
此刻吃的和在家里吃的明明是同一锅肉,但许是因着啸之喂她,她竟发觉红烧肉这种东西原来可以如此美味,便是拿燕窝鱼翅来换,她也不要。
连枝眼里噙着一丝水光,默然颔首“好吃。”
啸之微微一愣,放下筷子,凑过来静静的看着她。眼前人这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似乎含着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表露。啸之拉起连枝手,轻轻捏了一下,连枝茫然望来,他朝她莞尔。
“又琢磨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前段日子冷落了我,心里愧疚”
连枝被戳破心事,闹红了脸,把手扯回来,干巴巴地说“蹬鼻子上脸你快些吃,我还得回去画画呢。”
啸之笑道“不若在这里画。”
“你不要工作吗”
“你画你的,我做我的,有什么妨碍”啸之弹了弹她的额头,又低头专心吃饭,“我最近没什么功夫回家,总见不着你。你陪着我,我安心些。”
连枝的心怦怦直跳,半响才平复下来,低声道“好。”
悟生的最新一期登出来时,在文学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广泛关注,由祝康华主编的女子专栏一经登出,争议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读者寄来社里的信越来越多,每天打开信箱都是满满的。
同期的许多报纸和杂志纷纷登出了有关文章来回应祝康华,更有甚者出高价要求二次刊登。
自然,这些声音里有不少支持的,也有大部分反对的。持反对意见的多是有名气的大报社和杂志社,其中以泸城晚报登出的文章最为犀利。泸城晚报的主编段淳洋写了一篇杂文,说祝康华在文中所举的事情乃是特殊情况,在平常生活中,根本不常见,不足为患,而祝康华所说的封建思想对女子的压迫,早已经成为了过去,打从辛亥革命后,就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如今女子在社会中的地位,已经比从前高多了,祝康华所说的问题完全是鸡蛋里挑骨头。
连枝放下泸城晚报时,气得浑身发抖。
没想到在这家人才济济的报社里,竟然有一个这样的主编。
“哎,韩太太,你来了”祝康华走进杂志社的大厅,便见连枝坐在那里,她便笑道,“可巧了,我正想把你的稿费交给三先生呢,既然你在,我便直接给你了。”
说着,祝康华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连枝。连枝扯了扯唇角,接过信封,犹豫片刻,向她道“祝先生,泸城晚报你看了吗”女子专栏正式开设开始,她便习惯和杂志社里的人一样称祝康华为先生了,因为实在觉得,像祝康华这样有才华的人,唯有“先生”二字才配得上。
祝康华闻言笑了笑,说道“看了你也看了吧”
连枝点点头。
祝康华便道“不必放在心上,我正在准备下一期的文章,韩太太有兴趣再帮我画幅插画吗这一期出来的效果很好,我想一直跟你合作。”
“画画没问题,”连枝沉吟片刻,“只是外面那么多反对的声音,先生你是怎么看的”
祝康华摊了摊手“我一早便料到的,要知道,任何事情都不会一帆风顺。我们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有人反对,那我们就回应。反正他们男人有拿笔杆子的,我们女人也有。”
连枝听得醍醐灌顶,大为叹服“祝先生豪气,倒是我有些束手束脚了。”
“这有什么,我像你这个年纪时,会做的事情还不如你多呢。”祝康华笑道。
啸之揉着太阳穴推开房门,嗅着屋里淡淡清新的花香,方才觉得身子松懈了些许。
懒得开灯,他抬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四周,连枝尚未回房,想是在做宵夜。
啸之低低的叹了口气,一把解开领带,掀被子躺倒在床,疲惫地阖上了双目。
今天处理了杂志社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南大又快要月考了,得他出卷子,待忙完这些事情,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散架了。啸之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决定去南大兼职教书是不是错了人都不是三头六臂的,一忙起来就容易分心,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若耽搁学生的学业,却是万万不行的。
他当初答应再教书,其实除了想多赚点钱以外,也是因着喜欢这所学校的风气,开放、平等和自由,夸张些讲,天底下没有比南大更适合教书育人的学校了。
从前开源倒闭时,他曾经决定不再做老师,可是南大的请帖一递上门,啸之还是禁不住动心了。
“是时候做个决定了。”他喃喃自语。
连枝做完宵夜,分给大家才回房的房,只见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她不由得有些纳闷。
锅里还留了些给啸之呢,只怕他今夜又要通宵了。
连枝蹙眉,探头看了看窗外,夜色如墨浓重,月光流转,没有映出半个人影。
“天天这么拼,身子哪里吃得消”连枝暗自打定主意,明天得好好劝劝啸之。工作再忙,也没有身子重要。如今她在他身旁,绝不能看着他像前世那样糟蹋身子。
连枝摸着黑解了衣服,雪青色倒大袖慢慢脱下来,再是中衣,最后仅着了件薄如蝉翼的内衣,窗外流进来月光映出她曼妙丰润的身姿,颈上、手臂上露出几段粉白嫩滑的肌肤,被红纱映得越发的光泽秀美。秋夜里的寒气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往床上爬。
啸之在时她可不敢这么睡,也就是今晚放松些。虽说也算老夫老妻了,但啸之从北平回来后,一直在忙工作,常常半夜才能回家,连枝不想叫他分心,他们便没怎么同过床就算是同床,也只是规规矩矩的睡着,最多被他摁住亲一顿。
连枝揉着眼睛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唔连枝”
“啊”
“连枝”
作者有话要说 挤啊挤,挤出一章,完结的曙光就在不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