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枝喂了月饼,想着今晚啸之回来得晚,饭还没吃,便去厨房里热了点饭菜,端到房里来。
“阿先,吃些东西吧,刚热的。”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将菜摆出来。
半响没有听到回应,连枝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啸之正坐在床边,外套已经脱掉,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领带显然已经被狠狠拽过几下了。他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连枝被吓了一跳,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了。
“唔怎么了没胃口吗”连枝走过去,解下他的领带,整理了一下衣服。
啸之并不言语,恹恹地靠在床头。
这是怎么了连枝蹙起眉头。
从没见他这么失魂落魄,难道是杂志社出了什么事
连枝只在心里猜测,却不敢问出口,唯恐戳中他的伤心事,便道“多少吃些吧。不想吃这些菜的话,我给你煮碗面”
啸之抬了一下眼,低声道“不用麻烦了,我这就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令人心里发堵。
连枝不由得更担心了,扶住他的肩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啸之摇了摇头,走过去坐下,便埋头吃起饭来。平时他俩单独吃饭时,再多的菜都堵不上他的嘴,总要笑嘻嘻地逗她说话。可现在啸之安安静静的吃着饭,未发一言,正经规矩得不得了,简直不像是他。
这样的啸之,连枝也曾见过,那是前世的他。前世的啸之一生孤苦多,欢乐少,人前温润如玉,人后愁眉紧锁,似乎总把所有事情都压在自己心底。重生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啸之喜欢上了母亲硬塞给他的连枝所以她见到的他,总是笑容满面,甚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连枝心中一颤她不想再看到啸之忧愁的样子,虽然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但在连枝的心里,啸之永远开开心心的,她才能跟着开心。
连枝坐下来,见他闷头吃饭的样子,斟酌片刻,向啸之道“阿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啸之闻言,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有满腹的疑问和怨气,却不知从何说起。
连枝急了,握住他的手,说道“你有什么事情,别闷着不说啊。”
啸之心头悸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道“连枝,你为何待我这样好”
连枝愣了一下,旋即轻声道“因为因为你是我的丈夫。”话刚出口,便觉脸颊烫了起来,她心跳得厉害,转过头去不敢看他,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若在平时,啸之听了这话,定然一蹦三尺高,做梦都要笑醒。可是今晚听见那件事之后他忽然发现,这话不对。
因为你是我的丈夫。
也就是说,连枝不是对他好,只是在对她的丈夫好。若换了别人是她的丈夫,她也会对那人一样好的。
与“原是为了报恩”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啸之心中骤然烧起一团怒火,若说之前听见的事情是导火索,连枝这句话便是一把好柴,迅速将他心底所有的侥幸点燃,连绵不绝,烧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扔了筷子,站起身来,冷冷地瞪着她。
连枝懵了,呆呆地与他对视了半响。
见到她那双亮盈盈的月牙眼里流露的迷茫与无助,啸之的心忽然塌了一角,空虚和委屈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张了张口,忍住心里的难受,勉强压低了声音“我吃饱了,出去走走。”说罢,他便拿起外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窗外夜色浓重,树影在冷冷月光的映照下显出婆娑的姿态。连枝坐在原地,心有余悸。
方才啸之是发火了
啸之并没有出去多久,连枝收拾了碗筷,洗漱后刚刚躺下,便听见门响了一下。她微微睁了一下眼睛,熟悉的深蓝色风衣映入眼帘。
他轻轻关上门,脱了衣服,便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躺了下来。连枝立即闭目装睡。
啸之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似乎犹豫了一下,连枝感觉他把胳膊伸到了自己脖子下,慢慢搂住她,就像平时那样。
连枝心都快跳出来了,生怕被发觉装睡,只得紧紧闭着眼睛,所幸关了灯,他又没戴眼镜,看不见她抖动的睫毛。
啸之搂着她的手慢慢收紧,两人逐渐贴在一起。他强劲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让她一阵心惊。
过了很久,她几乎快真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他在耳畔轻声说“你喜欢我吗”
连枝只觉得耳边痒痒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沉睡去。
带着大嫂去买了些布料,经过南思书店,连枝看见摆在架上的悟生,心念一动,便叫薛歌萍先行回家,自己进了书店。
连枝走上前,看了看那本包装精美的悟生,果然是最新一期的。连枝把它买了下来,付钱时,老板还认出了她。
“这位太太,我认得您,您每一期都买,怎么不直接订了这本杂志呢”
连枝笑了笑,只道“我家里不方便收。”
捧着悟生走出书店,连枝又想起昨夜的事。
啸之在她耳边好像说了什么究竟是什么话,她竟然给忘了。只记得吃饭时,啸之好像很生气。
连枝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见他今早起床时郁郁寡欢的样子,她也跟着烦闷起来,一整日都无精打采,这时手里拿了本悟生,心情才好了些许。
她索性站在屋檐下,翻开悟生,想看一看啸之写的文章,好给自己些许安慰。
谁知刚翻开,便见一则用加大号字体印着的新闻。
细细看来,讲的是前日泸城发生的一桩命案。住在城西的一个叫吴文秀的女子向丈夫请求出去工作,提出雇佣人来料理家事。先生拒绝了她的请求,还打了她两巴掌,吴文秀离家出走,登报要离婚,结果被婆家找来的人抢回去,回家的路上吴文秀一直挣扎,结果纠缠中发生意外,被人推了一把,头撞到石头,当场死亡。
虽然这件事情,昨天也听邻居提起过,但连枝仍然看得心惊肉跳。文章轻描淡写地把一桩惨案铺到她面前,笔者还指出,吴文秀因生不出儿子,长期以来受婆家打骂虐待,这次是忍无可忍了,才提出离婚,没想到又遭遇这样的迫害。
与吴文秀的案子有关的人员已经被警察带走调查,但这件事情所带来的轰动,却越来越大。各界人士纷纷发表议论,为女性的权益发出呼声。
这中间,却也夹杂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雪洋社在杂志上登了一篇文章,说女子结婚以后,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再外出工作是不合适的。这篇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有识之士出声反驳。而悟生的这篇论吴文秀案,便是其中一篇反驳的文章。
连枝仔仔细细的看完这篇文章,心中愈发地郁结了。
她两辈子都生活在啸之的保护下,竟从没注意过其他。即使在这个进步的年代,仍有千千万万的女性受着压迫。
而自己白活了两辈子,却从没想过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啸之方面逃不过的坎来了
连枝方面即将开启人生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