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装做一派天真的模样问过尚香你爲什麽不哭明明那麽重视当时在场的那个男人,明明眼睛里已经流露出无法压抑的悲哀,可是偏偏还在笑着,笑得风华绝代,笑得勾魂夺魄。
尚香没有回答,当时他不明白,直到尚香死的时候,他才明白,不哭,不是不想哭,而是没有哭的理由。他不是尚香的谁谁谁,所以他没有理由去爲他哭泣爲他悲伤。
不能哭,那就只能笑了,用最温柔最妩媚的笑容,来掩饰无法压抑的悲伤。可是在梦里,他无法掩饰任何情绪,压抑了整整两年的悲伤,在他最无法防备的时刻,没有任何预兆地侵袭而来。
只是是谁开啓了他刻意封锁的心灵
闭住一口气,白宁整个人都沉到热水中,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环境,温暖,安宁,除了水,什麽都没有,沉浸在水中会让人产生一种奇特安心感。
嘎
白宁从水中突然冒出头来, o 了 o 眼睛,又 o 了 o 脸,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全都是水。
苍冽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湿了,看不出了吧,难道就是这个意思自己不想让他看到哭泣的模样,他就用冷水把自己脸上浇湿,这样就看不出哪些是水,哪些是泪。
那个溷蛋,不肯转过身去,就想出这样的损招来,真是一个可爱的冰山溷蛋,不,是白痴,一个连怎麽安别人也不会的冰山白痴。
白宁终于又笑了。因爲一个噩梦而带来的悲伤与绝望,突然间不翼而飞。
景儿,苍冽呢
失去了继续泡澡的心情,白宁擦乾身体,套上衣服走出来。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腮边泛着两团热水泡出来的红晕,此时的白宁,看上去彷佛比平时又小了几岁,白白嫩嫩如新出炉的豆腐,还冒着热气。
刚才看到他又上阁楼了。
苍冽不跟着白宁的时候,经常在阁楼上眺望远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我去找他。说去就去,白宁天生就是行动派。
诶白宁相公,你的头发还没有擦乾呢,吹了风容易着凉的。景儿手里拿着乾布追在白宁后面直叫唤。
白宁停了下来,一把夺过景儿手中的乾布。
你不用跟着了,会有人帮我擦头发的。他笑得无比纯真,让见惯了他那种刻意装出来的温柔妩媚笑容的景儿,直接愣在当场。
白宁要去找的人是苍冽,自然要帮他擦头发的人也是指苍冽,但是,苍冽会帮人擦头发吗景儿打了一个寒颤,无论他怎麽想像,也想像不出苍冽帮人擦头发的样子。白宁相公的头发,不会直接被冻成冰发吧。
算了,不想了,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阁楼上的风很大,白宁的衣裳很单薄,还没有看到苍冽,他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有些后悔没有多加一件衣服再上来。
踩过最后一层楼梯,风更大了,他也看到了苍冽的身影,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一瞬间,白宁几乎有种错觉,彷佛这个男人随时就会乘风而去。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顺手一甩,轻飘飘的乾布顺着风,准准地落在苍冽的头上。拉下突然蒙住脸的乾布,苍冽的表情虽然一如以往地冰冷,但是眼中一闪而过的眼神,却让白宁准确地分辨了出来。
那似乎是失措不安。不管表情多麽冰冷,苍冽始终是一个缺少与人交往的经验的男人,大概先前用冷茶泼了他,这会儿不知道要怎麽面对他吧。
以前看不懂苍冽的眼神,是因爲了解太少,而现在能够看出来,难道他和苍冽之间的关系,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得这麽亲密了吗
你把我的头发弄湿了,所以你要负责擦乾。白宁微笑着说道,如愿以偿地在苍冽的眼里,看到了更深的失措。
这家伙,该不是不好意思了吧
虽然笨手笨脚,但是苍冽还是帮白宁擦起了头发,一直以来,只要是白宁叫他做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强烈的男人气息,将白宁笼罩起来,感觉不到风吹的寒冷,反而觉得十分温暖舒适,即使被苍冽笨手笨脚擦拭的动作扯得发根生疼,白宁也始终轻笑着。
我曾经偷偷地喜欢过一个人,他很漂亮,没有见过他的人是不能想像他到底有多漂亮的,就好像对着池水看着月亮,那麽遥远、那麽虚幻、却又那麽美丽。那时候我还小,只是刚刚被鸨头买进来的小童,而他却是南馆里的红牌。他跟我是不一样的,因爲无论有多少客人追捧他,他总是不笑,曾经有客人拿着一颗又一颗金珠子,挂在他的手上,只求他一笑,一共挂了整整三十六颗金珠子,他也没有笑。后来客人恼了,把三十六颗金珠子全砸在他身上,虽然每颗金珠子只有一两重,一起砸在身上,还是很疼很疼,他的额头上都流血了。
白宁不知道爲什麽自己突然会想跟苍冽说这些,或许,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太久,忍不住想要说出来,又或许,是此时的温暖气氛,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些被尘封了许久的记忆。
苍冽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依旧慢慢地擦拭着半湿的头发,只是注意力似乎更集中了。
客人气冲冲地走了,他流了很多血却不要别人给他包扎,我躲在暗处一直看着他,却不敢冲出去,因爲他在发脾气,把问候他的人全都赶了出去,我不想也被他赶走。他把人赶走以后,自己却偷偷从窗户里爬了出去,窗沿那麽高,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又担心他的伤,只好悄悄地跟在后面。我一直跟着他到了后院。他跑得很快,我差点就跟丢了他。后院只有几间破旧的房子,我一直以爲那里没有人住,可是他却直接敲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说到这里,白宁突然收敛了轻笑的表情,仰起头看着苍冽,苦笑了一声道原来他是会笑的,额头上的血,把半边脸都染红了,可是看着开门的人,他却笑得彷佛天边的晚霞一样美丽动人。当时我隔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麽,可是透过敞开的窗户,我看到那个人爲他清洗伤口,爲他包扎伤口,而他却一直在笑,笑得那麽幸福,笑得那麽满足,我彷佛能感觉到那个破旧的房子里,温暖如春天,而我却缩在一棵树后面,落叶满身,冷得直发抖。我喜欢的那个人叫岚秋,爲他开门的人叫尚香。后来,我就经常偷偷地去看他们,再后来,我发现尚香比岚秋更漂亮,我偷偷看他的时间比偷偷看岚秋更多,我想我是移情别恋了。
白宁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又回到了那时的时光。
苍冽的手一抖,扯下了白宁几根发丝。这样的喜欢和移情别恋,似乎只是对容貌出众的人的某种贪恋和羡慕吧。
白宁吃痛,略略回过了神,而后自嘲地笑了笑,道对,小时候不懂得喜欢的意思,以爲自己喜欢盯着漂亮的人看,就是喜欢了,所以努力模彷着他们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彷佛这样做,自己就能变得和他们一样漂亮,就能成爲馆里的红牌,就能得到一切。
苍冽吃惊了,白宁只从自己的一个眼神中,就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吗还是偶尔、碰巧
后来,岚秋走了,尚香死了。他们在的时候,我总喜欢偷偷地看着他们,他们不在了,我竟然再也没有去想他们,我以爲是因爲我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