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被轻轻地拉动,将白宁从那种几乎无法挣脱的痛楚中拉回现实。低头一看,却是自己从人市上带回来的那个资质一般的孩子。
哥哥不是难过 地露出笑容,小毛儿,唔以后就叫你小猫儿吧,小猫儿,这个名字喜欢吗
才八岁的孩子,哪里分得清小毛儿和小猫儿的区别,懵懂地点点头,低低地道了一声喜欢。
敏感,听话,白宁在小猫儿的身上,又发现了两个特点,只是不知算是优点还是缺点,听话固然代表容易调教,可是敏感却比较让人头疼,这样的孩子,分外容易受到伤害。
你呢叫什麽名字白宁的目光落在另一个孩子身上,这个孩子模样儿极漂亮,不比尚琦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差,可是眼神木然,呆呆地站着,从昨天被带回来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回答,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白宁微微叹了一口气,按了按额头,一时心软,带回这麽一个累赘,后悔已经晚了,怎麽安置才是问题。
就叫你聪儿吧,希望你能恢复过来,不然摇了摇头,白宁转向小猫儿,小猫儿,以后你就跟聪儿哥哥住在一起,好不好
好。小猫儿看上去十分高兴,拉住聪儿的手道聪儿哥哥,我们不会分开了。
聪儿依旧呆呆地站着,对小猫儿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失望,本来白宁就没有指望这两个孩子能给自己带来什麽惊喜,但是既然买回来了,就要尽力培养。
小猫儿,哥哥弹琴给你听,你要听仔细了,以后哥哥就要天天教你弹琴,学得好,就有饭吃,学不好,就要挨打,懂吗
小猫儿一听挨打两个字,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懂声音低得真的像小猫儿叫一般了。
白宁在琴台前坐下,中指轻轻一拨,琴弦发出了一声脆响。背对着两个孩子的他,并没有注意到,随着这一声脆响,聪儿木然的眼神,有了一丝变化,彷佛被琴声震动了一般,微微发着颤。
白日里的南馆,相较于晚上,要安静得多。琴声悠悠,不知不觉,传到了后院柴房。
很热,好像置身在火炉中,烤得苍冽口乾舌燥,正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渴死的时候,一缕细细悠远的琴声隐约传入耳中,彷佛一道清流,缓解了他的燥热感。
但是这种舒适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琴音突然一变,弦声锵锵,似金戈铁马,刀剑相交,昏沉中他本能地感觉到危机四伏,身体不自觉地开始挣扎着,想要抗争,想要脱困。
剧痛瞬间传来,依稀间,剑光一闪,有什麽东西滚落脚下,血 腥气弥漫了口腔,无数幅画面在脑海中飘闪而过,看不清,抓不住,离他越来越远。
不不
苍冽的双手挥舞着,试图尽最后的努力抓住那些远去的画面,但是却不知碰到了什麽,耳边只听哗啦一声。
然后他醒了。
微微模煳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瘦小的少年,正蹲在身边捡着什麽,仔细一看,却是一地的碎瓷片,想起模煳中似乎碰到什麽,他刹时间明白过来。手一动, xiong 腹间的剧痛,却让他勐然倒吸一口气。
吸气声惊动了少年,回头惊喜地叫了一声啊,你醒了。别动,别动,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
少年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却被他警戒地挥开,少年一怔,抚着被挥痛的手,委屈莫名地看着他。
苍冽硬撑着坐起身,靠在墙壁上,只这麽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经疼得他渗出一身冷汗,冷漠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在少年的身上。眼神里透着并不明显的疑惑,这里是哪里少年又是什麽人
瘦弱,无力,明显少年不能对他产生什麽威胁,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陌生的环境使他分外小心。
少年被他的目光一盯,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害怕道我叫景儿,是白宁相公身边的,白宁相公昨天吩咐我给你上药,你、你在流血
白宁相公相公
苍冽的眉头一皱,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个笑得温柔甜美的面容,然后一下子明白自己身处之地。身上伤口在刚才就裂开了,鲜血渗出来,使柴房里的血 腥气越发地浓重。
冷冷地又瞪了少年一眼,驱逐的意味十分明显,彷佛在喝令对方滚出去一样。
景儿又吓了一跳,虽然身分低 jian ,平日里就彼人呼来喝去,可是他还真没见过样子比乞丐还要狼狈的人,居然也能像那些大老爷一样毫不客气地冷瞪他,简直像刀子剐人一样可怕。动作才缓了一缓,却勐见那人的眼神变得越发地锋利逼人,他感到了恐惧,再不敢多留,马上退出了柴房。
苍冽看向脚边,半包药散落在地上,猜测是那少年昨日上药时遗留下来的,解开衣服,把药洒在伤口,火辣辣的感觉几乎让他再次晕过去,咬着牙费了好大的力,终于保持住清楚的神智。
琴声终于停止,他侧耳听了听,却再也没有听到琴声响起,不觉惘然。
尽管南馆里的金创药低劣得洒在伤口上比刀割还疼,但是苍冽还是靠着它活了下来。
哟哟,想不到真有蟑螂命呢,昨天你不是说他烧得快冒白烟了,怎麽今天就活过来了
当景儿跑到白宁面前报告这一消息的时候,白宁发出如上感叹。
嗯嗯,我也以为他快要烧死了,所以今天都准备给他收尸,没想到居然看到他全身湿漉漉地趴在池塘边,人还昏着,但是身上一点也不烫了,呼吸也平稳了
走,去见见这只好命的蟑螂。
放下笔,对着刚刚写好的卖身文契吹了口气,白宁微笑着转身。
今天似乎没有听到琴声苍冽闭着眼,他知道自己活过来了,虽然记忆还有些模煳,已经想不起那天洒药之后的事情。这里的药,效果还真不是普通的差劲,止血的作用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幸亏他没忘记点住穴道止血,不过癒合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这些天烧得厉害,也不知昏沉了几天,可是每天的这个时候,都能听到一阵琴音,彷佛拥有神奇的力量,能够减轻他的伤痛,即使脑袋一直昏沉着,但是对琴声响起的时间却从不曾忘记过。
他活过来了,可是琴声脚步声勐然睁眼,冷视着推门而入的人,然后瞳孔微缩,眼神一瞬间变得冷凝。
真的活了呢,蟑螂命。白宁微笑着,居高临下,俯着躺在地上的苍冽。我叫白宁,是救了你的命的人,从今天起,你要给我干活来报恩。唔,就十年好了,以后柴房里的一切杂活你都要干,我包你吃住,没工钱,逢年过节发两套新衣,就这样,来签个名。
新出炉的卖身文契摊在了苍冽的眼前,苍冽扫了一眼,眉尖微微颤动。他只看到了一行字,在这张卖身文契的最后一行,写着赎此文契需纹银五百两。
挟恩求报,苍冽紧紧地抿着唇。
咦不认识字吗见他没有反应,白宁从景儿手中取过笔墨,微笑道没有关系,你叫什麽名字,我帮你签好,你按个手印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