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让季腾心中一动,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论罪厅外,突然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刑修的视线转向门口,很快,最初所见的两个蒙眼侍从,托着长长的卷轴进来了。
握住季腾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了些力,然而刑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展开。
侍从拉开了拴住卷轴的丝线,卷轴哗地一下自己展开。
那只是一幅空白的画卷。
季腾感觉刑修的手指滑过自己的手背,带着点依依不舍的样子松开了。
刑修走到画卷前,抬起左手,指尖刚触 o 到画面,那空白绢丝面上突然震荡开来,就像是向湖里扔进了石头,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散去,画面顿时波光游移,水色艳潋,就像是把正午阳光下耀眼的湖水倒入了画面上一般。
季腾很新奇地看着那水波荡漾的画面,突然注意到刑修触 o 其上的指尖,似乎渗出点淡淡的红色,一闪而逝。刑修随即收回了手,季腾走上前去抬起他的手,果然那手指上是小小的伤口,像是被咬破了。
那幅画咬人
季腾吃惊地抬起头来,突然发现画面改变了。
涟漪已经沉静下来,看上去整个图画依然是湖面,但却像是深冬冻结了湖面,光洁晶莹,纵深感十足,就像那巨幅画框有冰封千里一样,看不透。
季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画面上有个淡淡的灰色影子,揉揉眼,没错,是个影子
然后那影子的颜色慢慢加深,看上去和刑修一般身材,就如他的倒影一般。它出现的诡异,季腾自然知道这不该是倒影。而且,它似乎还微微侧向季腾这边,好像那没有五官的脸,正在打量他。
它的名字是常晷。刑修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画中身影我豢养它很久了。它无形无状,要召唤它现身于世,需要喂血相映 she 我的身形。
你召唤它做什么季腾问,他看着那叫常晷的影子,总感觉那张空白的脸一直盯着他。
只有一个作用。刑修稍微顿了顿,扬声道常晷,下一次天地异变,什么时候会发生
过了一小会,常晷发出呜呜的声音总司刑作乱, yin 阳道关闭共四十六年, yin 阳回圈断裂, yin 阳失调,天地异变将提前
四十六年,哦,对,人间一日,地下一年。
我问什么时候。刑修重复了一句,打断它。
似乎感应到刑修的焦急,常晷没再啰唆,低声说了句什么。
话音刚落,只看见眼前白光一闪,刑修出手如电,那波光闪烁的绢面,竟这样就被活生生撕裂开
他力道太大,裂缝从绢丝上一直裂开到卷轴上,卷轴应声断作两截,匡当一声跌落在地。
联手持着画卷的两个蒙眼侍从,也被波及,被打得四分五裂,季腾一惊,但再看去的时候,竟然是两个人偶而已。
常晷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跟着消失掉了。不过那东西本来无形无状,倒也不可能死吧
季腾不知所措,只眼看着刑修转过头来。自从再次来到 yin 阳道,他还没有正眼看过季腾。可是这一眼,却吓着了季腾。
刑修向来少有表情的脸,这刻似乎扭曲了,连那万年不动声色的眼睛,也泛起一丝红色。
那常晷季腾还没说完,已经被刑修紧紧抱住。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来得古怪,却不知为何议季腾有了些悲哀的感觉。
刑修摩挲着他的脸,手指探入他的头发,呼吸中满是熟悉的味道,拥抱越是紧密,痛苦就越是强烈,但又不能放开,一放开,就好像要死去了般,心都痉挛了。
刑修很少有痛的感觉,起码在他自己的身体里从来未曾痛过,再说了,他能体会的感觉很少,身体从未有不适,所以也谈不上舒适。
他第一次觉得痛,是在落下石的身体内被鬼皮虱撕咬,肉身的疼痛感冲上脑髓,那一刻觉得,原来人是这样鲜活清晰的存在。脊背上每一次撕裂带来穿透魂魄的剧痛,都像是人的生命在呼号,要活下去
疼痛让他的身体发热,活着的真实感受让他亢奋,而那一点点沾湿他脸颊的泪,更像是滚烫的火焰,从皮肤一直烫到魂魄深处。
他再次想起毕图说到人的眼泪时,那痴迷的表情,于是他 tian 了上去。舌尖 tian 舐肌肤,泪水的味道仍然只是苦涩的,但那覆满泪水的脸颊, tian 起来却让舌尖发麻,身体随即产生某种酥麻的感觉,那是并不美味,却让人罢不能的味道。
而季腾的情绪,也似乎顺着眼泪流过唇齿,一直淌到心里,激起更多难以抑制的冲动,跟身体的感觉遥相呼应,就如排山倒海一样席卷而来。
无法抵御,更不想抵御。
刑修很自然地去追逐他的呼吸,想平复那些不知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饥渴。他放纵那些强烈的情绪起伏,仿佛只有在别人的身体里,只有在那猛烈的血腥味和身体剧痛的冲击下,他才能如此醒悟自己的存在,而且,他正通过热切地渴求着另一个魂魄,昭示自己的存在。
那时他的肩膀只剩下骨头,背部几乎被咬穿,生命岌岌可危。可笑的是在这个时候,刑修却从未如此清醒地感到,活着,自己是活着的,而且,还希望着很多东西。
他的痛,保全了拥抱着的那个人,这让他觉得值得。
那种痛像是烙印,把季腾刻在他的魂魄上面,告诉他,季腾是不同的,和其他的,都不同。
所以那时候虽然痛,他却有种喜悦的感觉。
和如今是不同的。
如今是第二次觉得痛。
第一次的疼痛是从皮肉开始,像是用夹子夹伤了核桃坚硬的壳,痛得干脆俐落,而这一次,疼痛却从魂魄深处蔓延出去,侵蚀全部身体,每个手指尖都在痛,每一根头发丝都在痛,就好像用针挑起那脆弱的桃仁,一点一点地刨挖、戳烂、捣碎,然后,像个任 xing 的孩子般撒了一地,让他就连想收拾都无从下手。
他甚至觉得自己会痛得晕过去,再也醒不来。
然而不行。
他的身体,没有晕过去的功能,就像他受混沌保护的元魂,强悍到无法被罪丝侵蚀一样。他是刑修,是 yin 阳道的君主,是天地运转之理的守护者。
现在,他只能清醒着,低伏在季腾的耳边,告诉他十七个时辰,季腾,离天地异变十七个时辰。
季腾觉得,刑修说着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判他自己死刑一样。
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很轻微地响在季腾耳边季腾,你知道天地异变,我要做什么吗
季腾点头,想着我怎么还能不知道,这些事情不就是洗字折腾出来的
刑修沉默了一会季腾,你记得当时,我是如何将总司刑弹回 yin 阳道的
季腾记得很清楚,那时刑修说以 yin 阳道刑修之名,着 yin 阳道之依凭立时回返羽门之内
有问题
刑修低头看着他,缓缓开口 yin 阳道之依凭,除了 yin 阳道文,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