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惩罚吗
刑修看着季腾,很久以后才说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等季腾急急地问他,究竟是什么惩罚的时候,刑修却不再告诉他,只说,若是你知道了,你也会被牵连。或者,你已经被牵连进去了,也未可知。
我要尽可能降低 yin 阳道对你的影响,季腾,我是为你好。刑修最后这样说 yin 阳道,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季腾正要说什么,落下石从门外进来已经准备就绪。
他看看落下石,又看看刑修今天现在马上就要走了
多留一日,又能如何说完这句话,刑修转过头去,看着门外的漆黑一片,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冰冷疏远,再无二话,径直走了出去。
真是决绝干脆,毫不拖泥带水。落下石啧啧两声意义不明的话,跟着离开了。
季腾发了一会愣,突然反应过来,莫非这就是离别了
不是应该喝两杯,互道珍重吗
他想追出去,可又想起刑修不让他去。正左右为难的时候,蜚大概是饿了,拼命蹭着他,季腾愣了愣,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立刻牵起它的绳子就跟了出去。
这小镇虽然边陲之地,但商旅往来,平素也算繁华。今日街上却是沉寂,安静得好像死城一座。
大约镇上虽然都是平凡人等,体察不到 yin 气作祟,但也觉得这时日不对,尽量都不出门。夜风夹杂着腥味,突然大作,又突然消停,总带着不祥的感觉。偶尔有人家撩起窗来看看,明明只是目不视物的黑暗,但看上两眼,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蠢蠢动,受惊似的赶快关上卡死。
黑暗中孕育着灾祸的味道。
季腾在街道上跑了两步,看不见人影,那夜风就像有生命一样,在拉扯着他,吞噬着他的勇气,当真举步维艰。
他看不清道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走的这个方向,突然觉得无比恐惧,也不知是怕这 yin 沉的夜,还是怕连道别都没有的分离。
终于,季腾受不了了,大喊起来君上君上
声音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没有回应。
就这样离别了吗
他不愿意,绝对不愿意,不停息地喊着君上君上奚刀落下石
声音喊得再大声,也淹没在凄厉的夜风之中,叫到最后,声音也哑了,还是没有回应,季腾算是绝望了,也忘了是不是越矩,径直大喊刑修
接着,季腾似乎听到轻微的响声,喀的一下,然后身边就像有玻璃破碎了的声音,刑修三人,出现在了他身边。
这个场景很熟悉,这很像还在 yin 阳道的时候,刑修使用过的那个法术。
奚刀摆摆手不关我的事情,法术是你借我的法力让季腾看不见我们。法术被破也是因为你听到他叫你的名字,心思动摇而致,也不关我的事。
季腾有扑上去抱住刑修的冲动,可是刑修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所谴责,他又退缩了。
你为什么要来。刑修说我说过了,得知不该得知的事情会带来灾难。我不愿意你因为得知 yin 阳道的缝隙,而又增加灾祸的可能。
季腾还没说话,奚刀先笑了君上,你怎么不担心我们得知了 yin 阳道太多事情,而被天罚啊。
刑修瞥了眼他对他我下不了手,对你们,我倒是可以忍痛下手。
奚刀只是笑,似乎不以为意。
季腾这才想起借口和来由之一,忙拉了一把蜚君上,你说它在人间会饿死,在 yin 阳道却不会,你就带它去 yin 阳道吧。
这次不止刑修,落下石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它是灾兽,你杀了不就好了。
可是,它也不是想做灾兽,它只是生而为灾兽,它也没得选。就算它再喜欢那些花草,也是不能碰触的。我不想它死。
刑修看着他你很好,对什么都好。
季腾抓了抓头,算是默认了。其实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没胆说出来,君上,我觉得它真有些像你,所以,我更不愿意它死了。
落下石牵过蜚,刑修对季腾点点头我走了。就好像只是出个门而已。
季腾又跟了几步,想了想停下脚步,大声说其实,我们还会再见的吧等我这辈子死了,我们还会在 yin 阳道相见吧。
这句话让走了几步的刑修突然倒回头来,一把将季腾抱在怀里,用力按住他,呼吸凌乱地落在他的头顶,身体的热量和力道似正传达某种讯息,让季腾指尖都开始发抖。
耳边落下最后一句话,是刑修低声在说我真后悔,季腾,我真后悔。
季腾懵了。
刑修也不再说什么,很快松了手,两人之间隔出微妙的距离。一旦有了间隙,那残留的温度被夜风一卷就没了,顺带着卷没了的还有刑修的表情。从那一刻开始到他最后离开,刑修就像戴上了面具,没有丝毫情绪露在脸上,就连看都不再看他。
奚刀和落下石对望一眼,落下石牵起了蜚的绳索。蜚回过头来,湿润的大眼睛看着季腾,竟几分依依不舍的样子。
然而毕竟还是走了。
季腾还呆立在路口,指望着谁回头再看一眼,谁再叫他一声,然而那些身影只是在一直向前,就消失了。
视线里失去目标的几乎是同时,就像是有人拔开了季腾情绪的塞子,他眼角一热,站在街头就开骂混蛋都是没人 xing 的禽兽不能再回头看看好歹一起了这么久不对,我那牛还记得回头看看我,你们几个根本禽兽不如
季腾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焦急什么愤怒什么,但浑身就是不舒坦,好像不跳脚就要崩溃了他在 yin 暗的道路上骂了几句,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他越发垂头丧气。原来骂街这种事情远不如他想象的张口就来,也是很讲求功力的,那些可以对着空荡荡的街骂几个时辰的大妈真是人才。
季腾不想向前再去寻他们,也不想掉头回家,到后来连骂街都不想了,就蹲在街角。
原本恐怖的街头也变得不恐怖了,那些腥臭的风啊,冤魂的低诉,狰狞的怨气啊,跟他现在的郁闷一比算得了啥啊他现在就跟被谁抽走了力气一般,什么都不想做了,那感觉就像全身瘫痪并发了抑郁症,想死不死想活不活。
但这条街上,痛苦的明显不止季腾一个,虽然痛苦的人可能只他一个。
他眼前出现过了光脚,穿着草鞋的脚,穿着丝鞋的脚,鞋展一般在他面前巡回,但不抬头都知道,没身子的,就是脚,隔了一阵,又有女人纤细苍白的手指抚上了他脸,男人粗糙的指节抓住他的肩膀,抓他,拉他,摇动他。
季腾知道这是冤魂在作祟,要是换了以往怕是吓得屁演尿流,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心情低落到根本懒得搭理。
冤鬼也无可奈何,他们要拖人走吧,靠的是惊吓,人一被吓到,精神分散了,阳气就涣散了,魂魄很容易被拖走。可现在,季腾一心一意地痛苦,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几乎到了高僧入定的境界,区区几个冤魂,根本无法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