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猩红的颜色,突然变得更浓烈了些,慢慢地,季腾意识到,这不是颜色改变,而是一层水雾在积聚;钩星似乎豁出一切,挣扎着,抽搐着,黑色枯柴般的鸟爪微微颤动,试图勾住什么,稍一动弹就寸寸断裂开来;最终,痉挛了许久,一滴水,从那猩红的眼睛部分滴落,从那焦黑干枯的身体上滑下,重重地,滴在季腾心上
季腾惨叫起来
为什么,已经焦成这样了,还有眼泪可以滴出
为什么,就因为放我进入吗这只是我的过失,却要它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微笑的总司刑,面无表情的刑修,都太可恨了而趴在这里,趴在他们的重压之下的自己,也是一样可恨
季腾心里有什么在翻腾,震得他浑身发抖,要爆炸了
他腾地跳起来,直扑向眼前的刑修。
季腾心里,也并不认为自己真能抓住刑修,他做好了被踹开,被一耳光扇开,被法力弹开,被总司刑抓住,甚至被刑修的侍从用刀戟扎成刺猬的心理准备,他根本什么都无所谓了
然而当他的手真正抓住了刑修的前襟,视线对上刑修水波不兴的眼瞳,手心里传来丝织润滑的感觉时,反而觉得不真实。
四周一片寂静,也许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有人以要打刑修的姿势抓住了他的前襟。
近距离的,季腾觉得,刑修的嘴角,似乎轻轻一扬,感觉就要露出笑容来似的。而刑修的右手,慢慢抬起来。季腾确实是眼睁睁地看着刑修抬起手,刑修的动作并不快,但奇怪的是,季腾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无法放开手中的闪亮衣襟,也无法躲开刑修的手。
这就是,神和人之间,永恒的距离吗
就算自己凭一时之血气,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打破了这个距离,然而现在看来,更多的是刑修放他过来,就像猫捉弄老鼠一样,放开你,看你能跑多快,跑多远,看你能否更加取悦于我。
否则,为什么,总司刑和侍从们一片安静,只是看着而已。
季腾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刑修的右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果然,刑修的身体跟他这个人一样冷。
季腾颓然地放开手,不论力量或是精神,自己所面对的都是压倒 xing 的优势。刚才的愤怒和血气,如今不知道跑去哪里。自己并不是个英雄,只是个普通人,想要平凡地活着,正常地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天地万物而跟 yin 阳道之君叫板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季腾也不明白。
失去对峙的精神,自然也就失去了抗争的力量。季腾滑跪下去,没有瘫软在地,只是因为刑修还没有放手,手腕被冰冷地紧扣住。
总司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温柔地说怎么了不要紧吧就看了一眼,这么大动静啧啧,没有让你亲历那个过程,真是遗憾啊。
总司刑开始描述,慢火炭烤,是如何讲究技巧,那一片片化为焦炭的羽毛,高温中皮肉烧焦的臭味,钩星温柔的女声,在哭号中慢慢嘶哑,最后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凄厉的呼吸。
总司刑强调,在过程中要不断给钩星喂食灵草,确保它一直活着,且清醒。到最后连喉口都已经炭化,再也无法咽下多一根灵草的时候,就要换一种法子续命
他娓娓道来,声情并茂,季腾无法控制自己地在头脑里勾画出那幅残酷的景象。
季腾只觉得自己的心,要崩坏了
好了
打断总司刑,从某种意义上拯救了季腾的,是刑修清亮的声音。
总司刑没趣地啧了一声,似乎还没有尽兴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君上,是您说想要欺负,呃,罚他,我们都这么配合了,怎么不能坚持到最后的也是您呢
这样就可以了。刑修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在说什么
作弄季腾疑惑地抬头,这才发现那玉盘里的焦炭,已经站起来,抖了抖身体,褪皮一样褪去那层焦黑的炭,竟然又是容光焕发的钩星了,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总司刑、总司刑,我演得怎么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笑咪咪解释的,还是总司刑没什么啊,就像你听到的那样。
刑修已经松手,季腾冲到总司刑面前什么没什么,你立刻给我说清楚
身后突然传来刑修的声音,低低的罪人季腾,跪下
言语的力量,因为双方实力悬殊而无可抵挡,季腾扑通一下应声跪倒。
总司刑。刑修淡淡一句,向来嬉笑的总司刑立刻正色,走到季腾面前,厉声喝问你用酒贿赂绮罗玄黄看门人,企图混入,你可知罪
季腾没来得及回答,总司刑又说钩星一族,异体同魂,你到达绮罗玄黄门口,君上和我立刻得知。不过是想知道你究竟为何要进入,故意让钩星放行罢了但你实在太拖拉,根本就在观光而绮罗玄黄也不适合普通魂魄待太久,于是,我去询问了李判官,说到这里,总司刑顿了一下他也交代了一些你的近况,想必你从文书中得知绮罗玄黄的存在,想进去一探自己兄长是否在内吧
奇怪,总司刑这么说话,一副不知道因果的样子。以李判官对他的畏惧,必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何以现在他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季腾想了想,是了,总司刑一定是在包庇李判官,否则只要一查自己的酒的来历,李判官就脱不了干系,但总司刑避重就轻,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推。
季腾忙连声称是。只有在这个时候,季腾才感激刑修门下都是任 xing 而为,幸而不必连累李判官。
总司刑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绮罗玄黄乃重罪净化之前的集中地,除掌刑人和看门人之外,从来有进无出。此次为了放你出来,我打开了空行之门。你可记得
是的,当然记得,空行之门,想必就是那空中裂开的口子了。那你出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总司刑循循善诱。
好像,听到钩星叫了一声,似乎还瞥到了红光。不过,那应该是你们为了设计我摆的局吧
很好,记得就好。总司刑十分满意地点头那叫声,是钩星发现有一缕罪丝跟着你进入了空行之门,而你看到的那红光,毫无疑问就是那一缕罪丝。总司刑叹口气偏偏我是把你导入了沉堂这个地方,君上用法术将此地和人间连接,那缕丝在我察觉之前,就溜走了,现在,不知道去了人间的什么地方。
季腾愣了一下。
红丝,你也知道吧,代表千万虐杀之魂的罪孽,它现在游离到了人间,会去寻找合适的人,成就一个超级虐杀狂,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
总司刑继续你捅下这么大的漏子,我们稍微吓唬你一下,你有啥好激动的
是。虽然心里觉得这件事情,他啊、总司刑啊、钩星啊,都应该有一定的责任,但是,自己确实有错在先。
所以,总司刑叹口气我们必须派人到人间去把那缕丝弄回来。
是。季腾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立场,只能一味称是。
但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