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钧觉得自己喉口有点发涩,但还是壮着胆儿喊了一声“幺鸡。”
幺鸡却面无表情,或者说表情麻木,只来来去去往桌上摆放着盘子,看上去,就像是要伺候他吃饭一样。
季钧有点急了,站起身来,等幺鸡再次靠近,就去抓他的肩膀,却未料得幺鸡一个反手,整个将季钧拦腰按倒在地用力一滚,不知怎么一拉一扯,季钧的双手就给那链子在身后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季钧火起,坐在地上,还自由的两条腿扑腾着要去踢他。
幺鸡却不理会他了,就像根本没看到他一样,自顾自在那桌上摆满了饭菜。
季钧看看桌子上渐渐摆满了菜肴,但应该放主菜的位置却空着,又看看自己现在躺在那桌前,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就是那主菜似的。而且看着状况,幺鸡就算是要伺候人吃饭,那人也不太可能是自己。
他咽了口水,放软了口气说道“幺鸡,你这是要做什么”
幺鸡没回应,只从厨房里抱出了一个檀木箱子,搁在那桌上,慢慢打开了盖子。
就算被牢牢捆倒在地的季钧就像条死鱼,此刻死鱼也忍不住蹦跶两下
不会吧,真是 yin 魂不散啊那木箱里放着的,不是颗人头是什么啊
怎么会,落下石不是说,百日后,她就会化为烟尘吗
不过,那人头的模样是跟百日前非常不同了,只能依稀分辨出五官,面容也整个干枯掉,没有丝毫动静。看来落下石也没有完全说错,她虽然还没有化为尘土,但肯定为时不远。
但是,幺鸡怎么会收着她
季钧又去看幺鸡,越看他越像是中邪了,印堂那叫一个黑亮啊
幺鸡摆好了桌子,退了三步,在桌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如果这只是古怪的话,幺鸡一开口,才真正惊得季钧没跳起来。
幺鸡就在他身侧,能听得他声调温柔地呼唤木匣里的人头“娘亲。”
幺鸡他疯了
季钧整个人都蹦起来了,虽然被捆得手脚不分,也拼尽全力地往外弹,他实在受不了
可没蹦两步,幺鸡抓着铁锁就将他倒拽了回来
季钧感觉那人头一定会马上扑到自己身上,没口子地大喊起来“幺鸡幺鸡幺鸡是我啊幺鸡你睁睁眼呐你中邪了你还认不认得人啊”
有只冰冷的手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硬生生扭了过去,那力气大得让他的脖颈发出咔咔的声音,都快被折断了一般。
幺鸡的脸贴得很近,一双唇就贴在季钧耳边,声音也是一如平常“恩,我认得啊,我怎么会不认得人倒是你不认得我娘了啊。””
幺鸡将季钧的身体从地上拉起来,让他摇摇晃晃地站住了,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面对桌上的那个木匣子。
“不,幺鸡,你打小就是个孤儿,你没有娘,咳,而且就算有,也不会是她”
幺鸡却不管不顾地说“来,你来认认人吧,她是谁,你还记得吗”
季钧扭过头去,不想看那人头。
看到他抗拒的姿态,幺鸡却 yin 阳怪气地笑起来。
他将季钧拖得更近,横压在桌上,季钧的 xiong 口被直接按在那些菜肴的碗碟上面,咯得生痛。而幺鸡一手从背后卡住季钧的脖子,一手拉扯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来“你给我看”
这个姿势让季钧十分辛苦,但是很奇异的,他突然觉得那个人头的模样有点不对,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改变那张脸,只一瞬间,露出了别人的轮廓。
季钧心里圪垯一下,虽然只是短短一刻,他依然分辨出了这张脸,他真的认得。
这不是那个早夭的 yin 阳亲新娘,而是一张他以为自己忘了,其实还留有清楚印象的脸。
季钧的手心泌出了冷汗,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想究竟怎么回事,他只一个劲地想,怎么是她,怎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这张脸属于母亲的婢女,被自己借口打碎花瓶杖毙的那个。是的,季钧还记得,她没有眉毛,还有,她的头发特别浓密柔顺。
有那么一段时间,季钧是真正恨她入骨。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手,但是,母亲跟她之间偶然的对话,或者二娘葬礼上她们眼神的交流都让季钧确认,二娘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她虽然来历不明,却是母亲的心腹婢女,他纵然恨她,小小的孩童,又能如何。季钧能做的,只是护着自己的弟弟,慢慢等待,等到自己一当家,便寻了个借口对付她。
他还记得清楚,那婢女就算被打到死,也不曾求饶,大概心里也清楚求饶也没用,就一直大张着眼睛,狠狠盯着他。最后,等季钧从愤恨的杖打中回过神来,她已经死了,浓密的长发头发浸泡在满地她自己的血里,放大的瞳孔里印着季钧行凶的身影,触目惊心。
那是季钧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恐惧,以后,流血斗殴的事情,他都很少参加了。
对了,她死了之后,似乎是管家收的尸,那么,她的尸身是怎么被处理的而且,为什么从这 yin 阳亲新娘的头颅上,浮现了她的脸
幺鸡看到季钧的脸色,知道他已经认出来了“老爷,您认得了吗。”
“认得”季钧勉强找回了呼吸,“是那个杀了二娘,还想杀我弟弟的 jian 人”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到了季钧的脸上,只打得他右耳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右眼睁都睁不开来,在巨大的耳鸣声中,他听见幺鸡尖锐高亢的声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季钧也怒了“忘恩负义就算她真是你母亲,我季家供你们吃喝,你们杀我二娘,伤我弟弟,究竟谁忘恩负义”
他做好了第二记耳光抽到脸上的准备,但幺鸡却不怒反笑“季钧啊季钧,你对季家的事一点儿都不了解,还敢说这话你连你自己怎么出生的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嚷嚷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季钧狐疑地看着幺鸡,他还是觉得幺鸡是中邪了。
“二十年前,季家整个迁到边陲,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们家连祖先牌位都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们家根本没有亲戚,你知道为什么吗”
季钧还真答不出来,其实这事他也觉得疑惑,季家也算家大业大了,可是,家里虽然有个祠堂,却根本没供奉祖先的牌位,反倒是供奉了相当多的乱七八糟的牌位。季钧偶然去一次,发现里面请遍诸天神佛,说他家的祠堂是个牌位版的搜神记也不为过。
而且亲戚这方面也是古怪,除了娘似乎认了个齐家做干亲,其他是亲戚全无的。以前季钧也问过一次为何要迁居,当时爹只是含糊地说家中变故,他想要进一步问自己老家在哪里,她娘却变了脸色,将他狠狠责罚了一通。
那时季钧还小,以为是触痛了爹娘思乡的情怀,未曾多想,但现在看来,家里的种种做法,更像是在害怕什么啊。
不过,爹娘他们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
第四十章
虽然季钧不知道爹娘他们当年害怕什么,也不知道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