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到了山脚,就见着了一对衣裳华贵,却又狼狈不堪的兄妹。
套用念儿的逻辑,瞧着衣着,不似贫苦人家的孩子。可那繁复名贵的衣饰此刻满是尘土,肮脏不堪,述说着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小的磨难。
山脚有一条小溪,溪水从山上流下,途径后山的小湖遛个弯了,复又奔去远方,滋润更多需要水源的人类。譬如眼前这一对兄妹。
后山的水塘已然成为了师徒二人的地盘,黎昕当真寻了一个当地的工匠,有条不紊的实现着自己“纳凉赏荷,戏水垂钓”的愿望。
再看眼前,哥哥躺于树荫之下,灰败着脸色。妹妹手捧了溪水,似是要喂于哥哥,可惜路程太远,溪水不住的从指缝溜走,每次只得几滴。小女孩不厌其烦的来回折腾,每次都得几滴滴于哥哥唇上。
此刻已经入夏,小女孩红着面颊一头热汗。看那身板,应该是挪不动哥哥;又不知变通,随便取个东西盛点水不就行了再不济,拿了手帕衣裳沾 shi 再拧也行。
唉唉唉,急煞了一旁观望的念儿,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愚蠢。
黎昕走近,蹲下查看哥哥的状况。
念儿随手摘了一片芭蕉叶子,去溪边取了一捧清水,路过小女孩时,没有端住,说了一句“无知”
哥哥意识模糊,却没有外伤,体温过高,无汗。应只是普通的伤风,伴有发热。
黎昕喂了男孩一颗丹药,接过念儿手中的水灌下。招来小女孩,大概的问明了情况。
兄妹二人家中遭了变故,原是拿着信物要去投靠父亲故交。可途中先是遭了劫匪,抢去了盘缠;仆人随后又偷了仅剩的信物离开;男孩身娇肉贵,没有吃过这种苦,加上急火攻心就病倒了。
小女孩说到最后,嘤嘤啜泣。念儿心想也是可怜,哥哥也倒下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当真不易。
黎昕温声宽慰了几句,再赠了一些银两作为盘缠,见哥哥悠悠转醒,应是再无大碍。此事打止,拉了念儿离开。
心中有些莫名的心疼念儿的懂事,那些生活技巧大都缘于生活所迫。过得幸福的孩子,一旦离开了赖以生存的环境,大抵都和这对兄妹一般吧。念儿他,独自一人顽强的挺过了八个寒暑,其中辛酸可想而知
晚上,师徒二人坐于梨树旁乘凉。梨树苗刚刚种下,和念儿差不多高,嫩绿的抽着新芽。
黎昕问“念儿,你可知晨曦的露珠几时凝结,几时流落”
念儿摇头,答道“不知。”
黎昕再问“你可知山间的野花如何含羞,如何待放”
念儿想想,再摇头“不知。”
黎昕的问题问得很是刁钻,若是再贴近生活一点,念儿估计就能回答上来。偏偏专挑一些看似具体,却又笼统模糊的事物,让一个每天疲于生计的孩子如何应答
黎昕笑笑“那你还觉得自己知道得多吗”
念儿立马听懂了师父的意思,小声道“我错了师父,我不该出言折损那个小女孩,我与她一般无知。”
这下黎昕心满意足,抱过念儿坐于腿上,伸手把他圈在怀中。继续道“知道自己无知,就不算无知念儿去上学堂可好”
不知何时起,二人都已习惯了这般亲昵。黎昕甚至觉得,小孩儿长了不少肉,小小软软的一只,抱在怀里感觉甚好。
念儿舒服的窝在他怀里,问道“师父,你的聪明是在学堂里学来的吗”
“哈哈,世人多愚昧,所谓的聪明人,只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无知罢了。不过,上学堂可以让你博学多识,分的清是非。”
第二日,黎昕带着念儿在镇上寻了一处私塾 。不太繁华的地段,不甚起眼的小院,远远的就能听着朗朗读书声,幼稚、整齐。
黎昕带他拜过夫子,正式入学。
夫子是个极为年轻的秀才,褒衣博带风流儒雅。据说早早的就过了乡试、会试,可自命清高得很,不肯在那名利场中打滚,窝在这钟灵毓秀的小地方教书。见着了二人微微皱眉,说话时淡淡的客套疏离。
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先生,不苟言笑、固执古板的样子,蓄着一把山羊胡子,倒不常来。
从此以后,念儿多了一项功课――上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