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阿姊果然看了朕一眼。
朕忍不住想笑。“这话朕也只对阿姊说一说了。毕竟阿姊早年率兵征战,听过的不差这句”
“陛下”这下阿姊真瞪朕了。
见好就收,朕赶紧转了个话头。“礼部杜见知说要祭太庙,朕让他和太常寺、鸿胪寺一起办。”
阿姊霎时挺直了肩背。“确实要祭,”她肯定道,又有些感伤,“若是父皇和皇兄能亲眼看到就好了。”
这话也就阿姊敢说。毕竟,若是太子哥哥活到现在,皇位可能就没朕什么事了。“阿姊想亲自看着么”
阿姊摇头。“杜尚书做事稳妥,阿姊没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西北那边”她望了望朕,欲言又止。
朕知道她想说什么。党和大胜匈奴,军功无出其右,这封疆大将实至名归。但党和也是谢镜愚一路提拔的,忠心有待考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上位者都懂,但做起来可没说起来那么简单。“西北近几年不能动,”朕沉吟,“不然怕是寒了边疆将士的心。况且现下谢镜愚依旧循规蹈矩,朕不能先动手。”
“难,”阿姊下意识地咬唇,“若谢相不那么谨小慎微,他也做不到宰相。”
若谢氏不是满门身死,谢镜愚根本不可能升到要职。同样,若不是谢氏满门身死,朕也不至于如此忌惮他。
得失之间,向来难以权衡。
谁都不说话,阁中便沉默下来。暮春时节,沙柳新暗,池莲欲红;花信风起,乍暖还寒。
“阿姊,可要去里头坐着”朕忽而想起,“你的旧伤”
阿姊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肩。那里曾受过一支冷箭,伤了经脉,落下不能受寒的毛病,天冷时手还有些不听使唤。“无碍,天马上就热起来了,”她宽慰朕,“有劳陛下时时惦记。”
朕轻轻叹了口气。“朕不惦记你,还能惦记谁”
三年前父皇薨,五年前太子哥哥薨,十年前母后薨不算朕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就剩下朕和阿姊了。朕能梦到生死大限,却无法逆天改命
这似乎让阿姊想起了什么。“是了,陛下从小便与众不同,待人尤为宽厚。”她感慨道,“怕也正是如此,父皇最后属意于你。”
父皇怎么想朕不确定,但待人宽厚确实是阿姊的错觉若她能预见人的死期,怕是也会多生出几分容忍。“别光提朕,阿姊你呢最近朕的外甥们可还好”
提到儿子,阿姊面上神情柔和下来。“还是老样子,简直是混世魔王。”她说着说着就开始生气,“他俩又捉弄走了一个先生,全兴京怕是没夫子敢到府里来了”
朕听得哑然失笑。“小孩子么,调皮一些也是常情。至于夫子现今国子监的生员未满,不如朕指个博士去教他们。”
按惯例,文武官七品以上及侯伯子弟年满十四可进国子监,班令闻班令扬还差个四五岁。阿姊大喜,“那真是再好不过我先替闻儿扬儿谢过陛下了”
朕估摸着两个外甥知道此事只会恨得牙痒,朕这个舅舅最好三个月内都别出现在他们眼前。“那近日朕就不去长公主府了。”
“没事,陛下,闻儿扬儿只会知道,是阿姊这个做母亲的硬求了陛下的恩典。”阿姊立刻道,“驸马也会感念陛下恩德的”
朕微微一笑,不欲再提。
阿姊察言观色,也换了话头。“说到闻儿扬儿,陛下,您自己也该考虑考虑了。后位悬空暂且不提,如今后宫太过空虚,实在不妥。”
朕即位时未到弱冠,而太祖生前定过一条规矩,男娶女嫁分别不得低于二十和十五。朕即位后西北边境不平,自也没谁有心思管后宫空虚与否。
“怎么,阿姊害怕朕没女人不成”朕一挑眉。
“话可不是这样说,陛下。宫里女人自然不缺,缺的是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的啊”阿姊一脸恨铁不成钢,“陛下自己也该上上心了”
说句实话,朕没兴趣。先不提那些女人在朕面前都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儿,朕还有个大秘密朕知道下个天子姓甚名谁、年庚几何,现今离他出生还有好些日子。况且朕夜里总梦到不该梦到的东西,身边多人徒增烦扰。
但这由头谁也不能告诉。“等匈奴这些事儿过去再说罢。”
阿姊略有忧心,又没法坚持。再聊了一阵,朕留她用了午膳,而后她便出宫回府去了。
凌烟阁里复又安静下来。午后,朕在西阁打了个小盹,接着把剩下的折子批完,才发现申时都过了。往常这个时候,王若钧已整理好大小事务等着朕的意见拟诏,但今日
“谢凤阁来了没”朕随手搁下朱笔。
刘瑾恭恭敬敬地答“回陛下,谢相已经在外头等好一阵了。”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朕不由挑眉。“人来了朕怎么不知道”
“谢相听闻陛下正在看折子,便说他可以等。”刘瑾试探地问,“老奴这就去传唤”
朕摆摆手,他便弯腰出去了。不多时,谢镜愚迈步进门。外头已经传疯了,他倒是毫无变化,依旧端着一张殊无表情的脸。“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朕一边腹诽一边吩咐,“给谢凤阁赐座。还有,下次来了就让人通报,朕还以为凤阁今日无事呢。”
“是臣考虑不周。”谢镜愚立刻接道,十分乖觉。
朕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这家伙又变回之前的德 g 了两厢比较,恐怕早朝那个谢镜愚更接近真的谢镜愚吧“这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