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到底要说什么”相容直视着虞衡,不再躲避什么了。
虞衡深一口气,闭眼,不去看相容那满脸的痛苦,他唯有铁石心肠“殿下当年对微臣说过的,您绝对不会成为陛下前进的阻碍。”
虞衡扬起高声“欲汤之沧,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
“虞衡请殿下明断。”
雪飘飘,风浩浩,相容将虞衡送至后门,送完虞衡关上后门,相容不知道怎么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里的,把仆人遣出去,门一关,疲惫难堪跌坐在凳子里。
房里的碳火旺的噼里啪啦响,纵是这样的坐了许久,可是暖度没往相容身上渡去半分。
相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是没有给过怀禹机会,一次又一次,太多次了,每每他都抱有希望他希望怀禹回头,甚至乎他想过如果怀禹肯回头,他可以他可以徇私枉法包庇他们之前犯下的所有罪
他可以昧着自己的良心替他们隐瞒所有,所有的罪让他来还哪怕哪天东窗事发罪名让他来受,天下谴责让他来背负
他那么希望怀禹给他一个包庇宁族罪行的理由,可是,没有一丝丝的没有,他们执迷不悟一条路走到死
佟管家看着倒在窗上的孤零零的影子,这幅场景竟与十年前的重叠起来。
那是为丰二十年,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宁族被冠上叛国罪的第九天。
那日白天,雪才化去,金銮殿前的地还未干透就已经有好几位大臣跪在金銮殿外了,紧接着二十位,三十位,愈演愈烈,到最后守门的侍卫,宫内的武官守将公然抗命,大开城门将请命的大臣
们放进来。
大越开朝史无前例,主审的大理寺卿,刚正不阿的开伐大将军,上到丞相,下到守门将,金銮殿外文武百官脱帽跪于金銮殿外。
他们脱下翎帽,将罪状高举,对着金銮殿里大喊明义。
长陵皇城外百姓同跪请命,整个突然响起前所未有的轰动之声。
代天巡狩的天子与他的子民成对峙之势。
空无一人的金銮殿,天子仰望高台,然后独登高殿,哪怕天下骂他昏纣无道,纵然背负千古骂名,他也要镇坐龙椅之上守着身后那个小小一个钟粹宫。
身为侍奉君侧的总管太监,那一天他没有在先皇身边,先皇怕大内侍卫挡不住那些想将宁皇贵妃拖出去治罪的人,于是派他亲自守在钟粹宫。
那时他就陪在宁皇贵妃身侧,那位娘娘是先皇唯一挚爱的女人,相容与她六分相似,神韵如出一辙,那时候她站在钟粹宫凝望着金銮殿的方向“宁族有没有叛国是一桩事,他偏私不公又是另一桩事他可是皇帝啊”
宁皇贵妃自刎的前夜,他守在那位娘娘寝宫外,看着寝宫的灯燃了一整个晚上,夜里的烛火太亮,将飞蛾的翅膀灼伤。
而今日的相容枯坐在那里就如当年他的母亲,殚思竭虑,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任由烛火将一幅软心肠烧断。
二串终于拿着东西返回来,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匣,寒冬腊月额头上一层细汗,气喘吁吁送到佟公公面前。
“管家,这是什么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佟公公低头凝着这方木匣,再抬头望映在门窗上孤零零的影子,目光沉重 “这是先皇最珍贵的遗物。”
冬夜寒风,一阵阵呼来,夜灯明明灭灭。
佟公公将被吹灭的灯交给二串,双手郑重其事捧过遗物。
当年他帮不到贵妃,但是今夜他至少可以把当年贵妃的答案亲手交给她的孩子。
宁皇贵妃番外
那天钟粹宫被侍卫团团围了起来,铁甲金盔,层层重重把手,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能将手伸进钟粹宫对她做什么。
仰头四方的天,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重兵把守只增不减,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钟粹宫外面应该早已经乱成一团糟。
整整五天过去了,她在窗边置一张桌,白日抄佛经祈福。
夜里她让宫女点起宫灯,还未到三月,近宫门的那棵梨花树满目凋零,她立在寒宵中,冬风吹来,烛火颤颤渐微,从幕夜到子时,一柄宫灯换了五六根长烛。
其实,从前也不似这样,从前相容还在宫里,伴在她身旁,等久了相容便会来陪她,她与他只有相容这么一个孩子,生相容时他就守在宫门外,紧张的踱来踱去,在外搓了一晚的手。
相容是早产的,生时钟粹宫手忙脚乱,一盆盆清水,再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怀胎七月,她将所有的气血都分给了腹中这个孩子以至于到生时虚弱。
太疼了,生产时喉嗓撕裂,难忍时将唇角咬破,鼻嗅唇舌间只剩血甜,差点气绝。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为妻亦是如此,想一想腹中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宫门外满头大汗等着他们一家团圆的男人,她握紧咬牙抓紧绸绫硬撑了下来。
她和他的孩子降生了,他私下悄悄让她来取名,于是她就取了容字给他,他抱着孩子逗弄孩子的鼻子“真好,像你,若今后性格也像你就好。”
像她,她心里想的是希望孩子快快长大,最好能像父亲。
兴许孩子听他父亲的话更多些吧,等到相容长大一点儿,再长大一点,学会踉踉跄跄走路,眉眼长开与她如出一辙。
他是皇帝,皇帝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底下有悠悠之口,底下的人劝他这个月该去别的宫里走一走了,他们明里暗里提醒后宫有三千雨露便是偏颇,面子也需做个漂亮的功夫,老宫人说时她就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