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崔瑾珠到家之后的折腾可想而知, 香茹更是含泪跪在院中要求罚,那镂空玉雕球就是她今日早些时候给崔瑾珠挂上的。
本来命妇进宫一般也是不会带这种有香气的东西,只是进宫这事原本也是临时决定的, 进宫的规矩崔瑾珠知道却没放在心上,而香茹却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告诉她这些。且太子对花香或者桂花香过敏的事, 朝中根本无人知晓,沈府中便也没人重视起来,于是才犯了这样的错来。
要怪也只能怪崔瑾珠自己太大意,香茹这事便也轻轻放过了。
没过几日,几年前为崔瑾珠看过腰伤的吴大夫却主动找上了门。
沈家对他自然如奉上宾,只是奇怪他怎如此刚好就到了京城,还刚好这时候来上门,可这话也不好问出口, 沈家人便只放在了心里。
崔瑾珠在家养伤的这段时日里,家中之人不是绕着她转,便是绕着刚出生的之阅转,小知了被家人忽略良多,一日沈俾文怕他打扰崔瑾珠休息,再次便早早将他从崔瑾珠房里赶了出来, 他在房中越想越委屈, 竟一个人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偷偷哭。
奶娘找了许久都找不着他, 只能跑来告诉了沈俾文和崔瑾珠。
沈俾文闻言却吓了一大跳, 赶紧安抚了崔瑾珠几句便出了房门去找去了。
崔瑾珠其实倒不是很担心, 小孩子出去躲着玩总是有的, 这么大个人,也不可能跑出家门去,家中也没有湖,只要别时去爬了假山摔伤了就好。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去了花园假山那边,躲到了个极小的石洞里偷偷抹眼泪。
沈俾文找了个满头大汗才找到,看到他小小年纪嘟着嘴哭得满面通红,连衣襟都被泪水浸湿了,沈俾文心里便说不出地心疼。
他趴在外头地上又是哄又是劝,还许下各种承诺,总算是把小祖宗给哄好了。小知了最后擦了把眼泪,才吸了吸鼻子,自己从洞里爬了出来。
沈俾文等他爬到能够到时,赶紧抓着他抱到了自己怀里才觉得踏实。
他把孩子带回了崔瑾珠那儿,又亲手伺候着他换洗了一身衣裳,才将他塞到了崔瑾珠床上。晚上两个人便一起把他夹在中间睡觉,直把小知了乐得一会儿在崔瑾珠怀里嗅嗅,一会儿又爬去沈俾文身上玩骑马。
闹得崔瑾珠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屁股才消停。
第二日伺候完一大一咪两个只能在床上吃喝的祖宗,沈俾文又带着个小祖宗去了街上玩耍,这是昨天答应过他的其中一件事。
“咱们说好了啊,街上的吃食咱们只能看,不能买。待会儿爹带你去楼里吃饭,到时你想吃甚都行。”沈俾文将孩子抱在怀里,好声与他说道。
“那咱们多买些,给娘和小月亮吃。”之问伸手搂着沈俾文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一边眼馋地看着街边摊上各种吃食。
“嗯,给你娘吃,不能给小月亮吃,小月亮现在还不能吃”
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还不时停下来买些小玩意儿交给后面的福顺拿着,并不曾注意一旁经过的一辆马车上,那妇人脸上震惊的神色。
这日早上褚曼霜刚送走杨越之,便迎来了神色匆匆来找她的褚母王氏。
她一进来便让褚曼霜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随后开口便问道“娘娘您可知道崔瑾珠之前早您一月生下过一个孩子”
褚曼霜被她问得有点懵,但依然答道“您是说她与沈通政的长子”
王氏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地道“我去让人查了,当年她晚你两月才进的沈家的门,当时说的是沈家四老爷身子不好,怕到时候耽误儿子娶媳,便让她匆忙过了门。可是她嫁入沈家不足七月便诞下一子,比你还早了一个月”
褚曼霜此时脸色也凝重起来,她并不笨,知道王氏想说什么。若只是崔瑾珠与沈俾文的孩子,那王氏根本没必要在乎那到底是婚生子还是奸生子。
可如果不是沈俾文的孩子呢
王氏见女儿脸色难看,想了想,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原本是没想过这个的,可是前几日上街却看到了沈俾文带着一个孩子在街上,我乍一看那眉眼,那可真是太像了”
王氏并不曾说出像谁,可她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让褚曼霜的心沉得死死的。
“娘娘,您恐怕要早做打算了他可足足大了一个月呢”王氏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女儿道。
褚曼霜的手紧紧抓着膝上的裙摆,足足静了许久,她才缓过劲来,想了想,还是对王氏说道“卓儿毕竟是太子”
“你糊涂”王氏此时急得也忘记敬语了,一脸急切地说道,“他占了长字,他娘若是有宠,他难道还能缺个嫡字娘娘,若是真被那奸生子那咱们卓儿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您不是为您自己,您得为太子殿下想一想当初那些事,您忘记了我可都记着呢陛下现在是对您如珠如宝,但他当初对她可也不差的若是他以后一个回心转意杨玉环可还是儿媳妇呢”王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说道的。
褚曼霜想到自己儿子那小小年纪便被教得天天板着张小脸的样子,心里便不由疼了起来。
崔瑾珠啊崔瑾珠,你为何就要如此阴魂不散,让我的卓儿都要活在你儿子的阴影下
“我知道了。”褚曼霜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许久,才沉声回道。
王氏见女儿这样子,心中不由跳了跳,随后却反而又缓着声音劝道“娘娘,您得明白一件事,那孩子不管是谁的,咱们最好都不要动。沈家如今如日中天,沈俾文又是那么个独性子,万一出了事,恐怕要祸及太子殿下。而若那孩子那便更不能动了,陛下的性子,若是个好的,他如今便也不会在这位子上了。”
杨越之对乾家几乎恨之入骨,除了与太后有关的几个公主留了下来,乾家几乎就是族灭了,还用了那活活烧死的残忍法子。虽说是为了能顺利登基才必须做到断乾家血脉,可那些老弱妇孺呢
她可还清晰地记得,北狄人入京的那晚,她家周围但凡与乾家有关的人家,那府院中传出来的凄惨叫声几乎响彻了半边京城的夜晚。即便她事不关己,也依旧听得心惊。
可细究起来,却也仅仅是因为建德帝当初在杨越之的父母及祖母的死里有那么些嫌疑而已。
如今若他们褚家敢对他的骨肉动手,恐怕就要步乾家后尘了。
褚曼霜闻言闭了闭眼,才缓缓说道“那您说,我该如何做”
王氏垂眸想了想,才道“一个庶子,在家中能倚仗什么除了他自己特别优秀外,便只有他母亲的宠爱了。若是我们就让他母亲永远不能见幸于陛下呢”
褚曼霜看了王氏一眼,随后开口说道“您可说过,沈家惹不得。”
王氏对她慢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那就让她有苦难言。”
几个月后的千秋宴前,褚曼霜又召了些大臣的正妻入宫说话,随后便朝沈母宋氏问及了崔瑾珠的身子,说是宫中有顶好的御医,若是用得上她便遣人过去给崔瑾珠看看。
宋氏不意她的目的,便只言道儿媳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褚曼霜闻言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说要崔瑾珠千秋宴时一定来,到时必定人人有座,再不会累着她了,也算是她对上次那事聊表歉意。一番话说得诚挚,逼着宋氏连连应下,她才笑着另起了话头。
宋氏当日回去便一阵愁,只是木已成舟,且崔瑾珠回想那日褚曼霜也不曾真为难过她,便也未放在心上,还安慰宋氏也就当是去宫里多用一次膳,上次没吃上御膳,正好这次补回来。
宋氏被她说得又是一阵笑,随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才起身去看了两个孙子。
沈俾文知道这事后,心里就很不乐意,连他娘都被他暗暗埋怨了几句。崔瑾珠听他嘀咕了几句,拿起鸡毛掸子便狠狠抽了他几下。直把沈俾文疼得一阵龇牙咧嘴,却还不敢躲,怕崔瑾珠要伸手打他会抻着腰。
没过几日便到了皇后的千秋宴,朝中四品以上命妇都去了宫里饮宴。
因是午宴,大家都是坐在了开阔的御花园浮鸳湖边赏景、观舞,崔瑾珠也坐在沈母身边喝了几口。
酒过半酣,崔瑾珠的腰便又有些受不了了,只是这次褚曼霜似乎也是真的对之前的事心怀愧疚,时刻让人注意着她的情况。她一露出不适神色,便有宫女从身后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夫人,娘娘为您准备了地方,让您有什么不适便先去休息会儿,毕竟晚上还有筵席呢”
崔瑾珠想到晚宴便有些头疼,她再坐会儿也使得,但是若要坐到晚宴结束,她恐怕回了沈家便又要躺上一个月了。
旁边宋氏听闻宫女的话,也转头劝她道“既然是娘娘的意思,你便过去躺会儿吧,等晚些时候晚宴开始前,我再让人来喊你。”
崔瑾珠闻言便点了点头,跟着那宫女悄悄离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