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珠得知此事后, 便与小赵氏一起去了崔府看了崔瑾璮。季氏说起此事便直叹气, 小赵氏便打发了崔瑾珠出来找二姐儿崔瑾璮, 自己留在季氏那里宽慰她。
崔瑾珠到了崔瑾璮那儿,便见她正坐在榻上临字帖,见她来了, 也不起身,却是含笑招呼她坐到自己对面,又收了笔墨与她说道“自从年前不再去女学,每日在家中便觉无事可做,人也变懒了, 写个字都只愿意坐着写。”
家中本是打算在今年把崔瑾璮的婚事办了,于是便在年前将她从女学中接回,也算是毕业了。五姐儿崔瑾璧已是不在了,崔瑾珊年前入了平都侯府便不再去女学, 而崔瑾珠则是腰上吃不住老坐着总泛疼, 便也不再去了。崔家四个女孩儿, 现如今却无一人仍在学上了。
“你还是勤快的, 我都有许久没摸笔了,”崔瑾珠笑着坐下对她道, “天天在家里不是睡便是吃,人都快傻了。”
崔瑾璮闻言便笑了, “你可别逗我。”顿了顿, 却又道, “上巳节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崔瑾珠听她这般说, 脸上笑意微敛,而后才道“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般大。”
当初崔瑾珠送信给崔瑾璮,之后见家中并无其他消息传出,便知崔瑾璮并未将事情告知季氏。可见即便卫家做出了这样的事,崔瑾璮也不一定就是不满意这婚事的。
可是如今杨越之在众人面前将事情说开,崔丰珉夫妻才上门将婚事退了,她对崔瑾璮便怀了一份愧疚之意。
“他们家既做了这事,又如何能防了别人说嘴便是杨世子不说,别人也会说的。”崔瑾璮笑笑道,“我之前之所以不说,也是觉得无论如何妻是妻,妾是妾,无甚要紧。
“我爹娘得了消息上门,也不是一开口便要退亲的。但沈家实在没有规矩,在家中对那妾室也是以表姑娘的名义相待,竟还说出了让那妾室给我爹娘敬茶的话。我娘回来便抹了眼泪,又庆幸这事儿发现得早。否则,待我入了他家门,便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崔瑾珠闻言便叹了口气,道“天意弄人。”要是没有这王琬婷,卫荣轩实在算得上是一位佳婿。
崔瑾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对她柔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着她又将桌案一理,边对崔瑾珠道“我前几日画了个花样子,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便绣成了帕子收了起来。原是打算上巳那日给你的,谁知我给忘了,今日你来得正好。”
说完,她便转头吩咐丫鬟蕙兰道“将我柜子里的那个匣子拿来。”
没一会儿蕙兰便捧了个匣子过来,崔瑾璮一边与崔瑾珠说着话,一边随手打开了那匣子,待将其中的帕子拿了出来,她才觉出异样来。微一愣神,她又反手将帕子放入了那个匣子,将盖子盖了回去。转头又对蕙兰道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稍大一些的,我放了花样子和几块刚裁好的帕子。”
蕙兰忙又回去拿了另一个匣子出来,将拿错的这个放了回去。
崔瑾珠表情不变地坐在那儿喝着茶,之后又与崔瑾璮聊了许久,才在小赵氏的催促下,带着崔瑾璮送她的帕子离开了。
坐在马车上,崔瑾珠目光沉沉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想起了之前崔瑾璮拿出来的那张帕子上,那句诗的来头。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首诗便是那年八月十五聚贤楼里,鹿亭侯世子所作。
崔瑾珠至此才想明白,为何崔瑾璮从始至终对婚事如此不在意。无论是当初的蒋文昊,还是现在的卫荣轩,她都不曾放在心上。
晚上回了家,吃过晚膳,她站在书桌前边练着字,边想着心事,不意杨越之又不请自来。
他是在前头与崔丰玻吃完了酒才过来的,有了上次的事,他见她在写字,便乖觉地喊了香茹上茶。待他坐在榻上喝完了茶,仍不见崔瑾珠搭理他,便又耐不住性子开始撩拨崔瑾珠。
“你在写甚老这么站着,你腰受得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他说着便要起身走过去。
崔瑾珠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又得逞般笑嘻嘻地对她道“我以前可还帮你揉过腿呢,那会儿你都只穿着亵裤”
崔瑾珠不意他能这般不要脸,还敢拿这说事,她停下手中的笔,颤着手深深吸了口气,才把心中的郁气吐了出来,又重新开始起笔,并不搭理他这个人来疯。
杨越之见一计不成,便又问道“要不我来给你看看字我的字虽不能说特别好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说着,便站了起来,想走到崔瑾珠身边。
崔瑾珠闻言寒毛便竖了起来,她警觉地转头,便见他已快要走到她面前,她赶紧喝止道“不许过来”说着还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杨越之见她这夸张的反应,心中却没有之前的心酸,反而扶着一旁的架子哈哈大笑道,“你为怎如此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最多也就是亲你一下嘛。
崔瑾珠见他根本就是在戏弄她,气个半死,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睡榻对他道“回去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不许踏过来”
杨越之见好就收,又转身坐回榻上,眼神却一直放在她身上不舍得放开,面上依旧带着之前的笑意对她道“你怎对我这般凶我已是好久不曾见过你的好脸色了。”
崔瑾珠见他坐了回去,才又觉得好了些,转过头整理了下刚刚弄乱的字纸,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还想要好脸色我没拿着扫把把你赶出去,算是很给你面子了。”要不是怕他又犯浑,她还真不想给他这个面子。
杨越之坐在榻上,头靠在睡榻旁边的柜子上,扭身看着崔瑾珠,脸上带着些醉酒后才有的迷蒙笑意,乐呵呵地对她说道“可是不管你拿什么脸色对着我,我都高兴,特别高兴。看到你我心里就高兴,热热的,还暖烘烘的。”
崔瑾珠听他说着胡话,眼睛看着桌上的字帖,手上的笔却再不能写出像样的字来。她以前总希望小狮子能像他爹娘一样,能娶个称心的妻子,生几个或乖巧或调皮的孩子。这样,她便也能放心到地下去见保全和安华了。
可是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却成了这幅样子。
听着他说着那些孩子气的话,不难看出他此时对崔瑾珠的喜爱有多深。可一想到她的小狮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得到那个他想要的人,她便替他感到痛心。
她不由转头看向他,便见他依旧靠坐在那边,正傻兮兮地对她笑。这么一看,好似与他小时候也并无多大区别。
崔瑾珠回望着他,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杨越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此时的情绪,他在榻上坐直了身体,收敛了玩笑的心思,神情柔和地对她道,“你气我害了崔瑾璧,还气我纳了崔瑾珊。”
提到崔瑾璧,崔瑾珠的心便又再次沉了下去。
杨越之却不给她难过的时间,他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见她不再排斥他的靠近,他心中欢喜,却也不敢再刺激她,只离了她三尺远,才又一脸温柔地对她缓缓说道“既是你的姐妹,我又如何真会害了她的性命。”
崔瑾珠闻言愣了愣,才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不是你”
“是我让她使计破坏你的亲事的。”杨越之笑着承认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沈俾文,那还不如你亲自动手将我的心削成片。”
崔瑾珠蹙着眉头抿了抿唇,有些难堪地垂眸躲开了他炙热的目光。
杨越之看着她轻轻煽动的眼睫,心中难掩柔情,直想走过去亲一亲她的眼睛,告诉她她有多好看。
这般想着,他便感到身体微微发热。轻轻吐了口气,将脑中的绮念压入心底,他又柔声将事情始末说与了她听“我只是不曾想到,你会同意带崔五小姐一起入沈府,倒是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只还不待我想到别的法子,那消息便从崔府传了出来。”
崔瑾珠看了他许久,才终于哑着声音开口说道“你便不该利用她。她已这般艰难,不管我当时答应还是不答应,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便已是在往绝路上走了。”
一旦她入了沈家做妾,那她所有的倚仗便只有她这个六妹妹崔瑾珠了。这样的路,又岂是常人会选择走的。
杨越之垂眼看着她,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可是我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你不让我动沈俾文,却又执意要嫁他。那段时间,我心里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又想你,又恨你。”
崔瑾珠听着他的话,心也似被揪得紧紧的,抽着疼。
她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绕过他走到塌前坐下,发了会儿呆之后,她才又开口问道“那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难道真的只是那李婆子醉酒之后胡说出去的
“崔瑾璧和崔瑾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