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韫玉却没有应她,带着画径直出了门,微微墨香擦过鼻尖,她不小心瞥见了画尾落笔。
“思君不见,恐忧减颜。”
用情至此,他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吧,那么她能信他么突然她自嘲的笑了,说起来,是她别无选择
第二日一大清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到了将军府,陈韫玉低头一笑就让人去后院将施暮雪请了出来。
这是两位身份天差地别的堂兄弟的头一次单独会面,在他心目中这位二皇子一向寡言,想不到此次竟会为了一个女人找到他府上,“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他原封不动的送给这位二皇子。
“想不到臣弟如此之趣,我还未开口你就将我心中所想请了出来。”陈玄璁淡淡地说道,仅仅嘴角微翘。
陈韫玉微微错愕,而后拍着头道“是臣弟思虑不周了,皇兄乃是将军府头位宾客,臣弟府上又无女眷,实恐怠慢皇兄,迫不得已才将公主请出来招待,不曾想竟是让皇兄想岔,臣弟在这里告罪了。”
陈玄璁的脸色顿时变了,望着正在斟茶倒水的公主一脸怒容。
“世子这是何意,堂堂北吴公主岂容你当下人使唤”
陈韫玉讶然道“整个北吴都是我大陈的手下败将,区区公主,倒茶侍奉又怎么了,服侍二皇子我还担心她身份不够呢。”
“暮雪,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带你走”他定定的望着施暮雪,眼神坚定。
而公主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充耳不闻,最后二皇子只得气急而归。
直到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施暮雪才抬起头来,不赞成道“你这是何意,惹怒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陈韫玉啜了口茶,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好处,就是看他吃瘪我开心。”
“”万万想不到他是这个反应,施暮雪气的一拂袖就走了。
往后几天府里的信鸽明显变多,都是太子一党给他寄的信,二皇子因为暮雪的事和他闹掰,现在只能看着太子的人和他接洽,气的嘴都歪了,便怂恿李密之从暮雪这里下手,可无论他想方设法给她送去多少话语,都是石沉大海。
“他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要这皇位不成”陈玄璁望着倚在塌上眯眼小憩的端贵妃一脸不耐。
“皇儿,说了多少次了,莫要急躁,你心里越是着急就越着了敌人的道,就愈发看不清真相。”
“母妃,儿臣不能不急啊,暮雪她,她怎么就变了呢”他隐隐有些急色。
“不过是个女人,你父皇不是说会再给你挑几个世家女儿么”
“可儿臣咽不下这口气”
“璁儿啊你何时才能真正长大,有时母妃都想离你几天,好叫你没有倚仗能像个大人一样思考,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你莫非不懂么现下太子已然是个废物,最后这个位置定然会落在你手里,这个时候,多一位盟友就多一份胜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打压报复于他,而且要拉拢他听说这位辽东世子是个不好女色的,你尽管往他府你送几位男人成大事者胸襟自然广阔,才能装得下这广袤山河。”
一番话说的他醍醐灌顶,他顿时朝端贵妃行了一礼,恭敬道“母妃教训的是,儿臣记住了,就先告退了。”
“嗯夜里凉,就莫要胡混了,早些歇着吧。”
于是次日十位模样青涩、容色雌雄莫辨的少年就被带到了陈韫玉府上,他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些有些胆怯的孩子,有几个他甚至还瞧出了凌雁迟的影子当真是下足了功夫,只是他正想正主想的厉害,不曾想还真有人给他送冒牌货,气得他一股脑将人全关在了后院,眼不见为净。
而远在辽东的凌雁迟这个月只干了一件事,虎符他保住了不说,竟还把边境剩余的五位藩王拉拢了过来,巧舌如簧如他,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事情的结果就是五封整整齐齐的信件就摞在了老王爷的案桌上。
“雁迟啊你这,你这,没杀人放火吧”老王爷担忧的望着他。
“王爷放心,早前他们担心世子会与北吴联姻,对我们还多有忌惮,现姻缘不复存在,且太子病危的消息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皇上已经有多日未曾上朝,宫内势力大多落入了二皇子手中,李密之手握重兵正蠢蠢欲动,他们也正惶然,唯恐宫中突变会被人借口发难收回兵权,早就想谋求合作了”
“可这说到底是与虎谋皮,我还是担心他们会背后放箭啊”老王爷焦心不减,眉心沟壑深深。
这次凌雁迟沉默了很久,才道“王爷,就连您也不知道韫玉的想法,对吗”
“想法,什么想法”起初老王爷还有些茫然,渐渐的,他的眼神就清明起来,“你是说,他”
“我不确定只是一种感觉,我总觉得,他是忍不住了”
这时陈韫玉临走前的一番话就出现在了他脑中“爹,您还不明白吗我不仅仅想活着,我还想活的痛快,若是娘还活着,您会舍得让她受委屈吗”
所以他是那个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儿啊你这是在玩命啊
“那雁迟,你是决定和他一起么”
凌雁迟摇了摇头,揪心道“我对他要做的事情并无想法,也不在乎他是世子还是平民,我只担心他的安危,可除了带兵,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们你们这唉”这两人一个在朝堂巧布阵,一个在后方聚雄兵,阴差阳错间却形成了个相互守望的局面,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可除了担忧之外,老王爷心里更是怅然,因为那些所有他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他的儿子都替他做了,可几百年来,这成王败寇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老王爷上前两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心思通透,又聪慧无比,想必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懂,韫玉对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清楚若是没有这次和亲之事他会忍多久,只想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相信他。”
凌雁迟一哽“王爷放心,我知道的。”
这是一条充满荆棘与血的道路,这条路不管成功与否,都孤独无比,如果你都不站在他身后,那他又该如何正视自己
第71章 出泥不染
枯草霜花白,寒窗夜新影。不知不觉已经过去月余,窗外明月高亮,窗前烛火飘摇,陈韫玉伏在案上正提笔,不料却被一点莹白闪了眼睛,走到窗边一看,确实几点白霜嵌在窗框缝隙处。
原来已是十一月了。
不知何时,朝中突然传出景帝病重的消息,太医也诊治不出原由,只说皇上浑身无力,思虑倦怠,不能久站,渐渐的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陈韫玉觉得稀奇,怎会这么快
他曾去宫中探望过景帝几次,那时只远远的看了会,景帝就抬手让他出去了,没由来的,他想到了美人迟暮,哂然一笑。
前日那晚和着月光的信,他是写给王勉的,可怜这位老尚书远在千里之外还忧心朝廷,信中只恨不得字字诛心,心心念念的都是太子尚在,二皇子如此堂而皇之越俎代庖又是想干什么对此,他的回信言简意赅尽人事,听天命。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再说些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也干不出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事不厚道。
说起来,若说应天那位太子身体抱恙与二皇子无关他是不信的,只是这个事情没法查,一来应天山高皇帝远,一去一来就去了月余,二来应天官员原本就尸位素餐,得过且过,办事的还没有和稀泥的人多,就算查也只能查出一个上头想听的结果。宫里景帝病重,时而忧心而醒,念的都是这位太子的名字,宫人只得好生宽慰一句“回皇上,好着呢,前日里还下地走了两步。”
景帝放松点头,而后又昏沉沉的睡去,寝宫里檀香味袅袅,于是这一天就过了。都这个时候了,他想听什么,众人就给他听什么了,将死之人,难不成真有人能万岁万岁万万岁么做梦罢了。
这些天陈韫玉一直冷眼旁观,突然觉得是帝王又如何,荣华富贵还不是都是过眼云烟,有什么人是真正心疼他的么若有,为什么这金贵的龙床前却空空如也他又想到了凌雁迟,想着若他真的起势成功,这个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他会讨厌自己满手血腥而转身离开么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连着几天风很大,吹的人脸面生疼,大街上出行的妇人脸上都裹了层厚厚的纱巾,而这天夜里一封信却穿过巍峨宫墙到了陈韫玉手里陈景帝驾崩了。
这件事既在他意料之外,又在他意料之中,他知道他可能活不长了,可没想到他会死的这么快,陈韫玉趁夜叫醒施暮雪,将她送出城,只是在路上他碰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凌雁迟一身青黛,发丝凌乱,正骑马疾行,丝毫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马车,而陈韫玉却是早早的就发现了他,这骑马的样子,这熟悉的黛色,这就是他的心上人啊
“雁迟”他站在马车前大喊了声。
“吁”凌雁迟猛的一拉僵绳,马蹄子顿时仰了老高,几乎要将他甩下。
“韫玉,是你么”他有些不确定。
陈韫玉运起轻功朝他扑去,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头舒展仿似三九冬雪初融,于浓浓水汽中见到了初阳,一颗心雀跃的都要飞起来,紧接着他的心上人就搂住了他。
“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陈韫玉死死的扑在他的怀里,几乎不敢睁眼。
“嗯我来了。”凌雁迟轻声应道,直到此时他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这个人,还好好的半晌他才笑着说道,“你别搂我这么紧,我都喘不过气啦”
原本陈韫玉满心酸楚,眼泪都在眼里打转,这会却笑了,贴着他的胸口说道“让你不长点肉呢”
“这不是想着过来后和你一起吃肉嘛行啦,别搂啦,都被人姑娘瞧去了,世子你羞不羞”凌雁迟一早就发现了那道略带好奇的打量的眼神。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正事,拉着凌雁迟就往马车上跑,边朝他解释道“景帝驾崩,现在整个内宫都在二皇子的掌控之中。”
哪怕凌雁迟早已料到京城会有变故,也没想到竟变的这么快,一时抓着他的手道“你有从中做什么吗”
他问的直接,陈韫玉低头神色晦暗,可还是摇了摇头,不料下一刻凌雁迟却将他搂住了,不住地哄道“还好,还好,还好你没有动手”
“我若是动手了呢”贴着他的胸口,他低声问道。
“没关系,我来了,就不会让你一个人。”他耐心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
陈韫玉靠着他不说话,心有些凉,这时里头施暮雪咳嗽了声,说道“那个,我能讲话了么”
凌雁迟顿时笑了,打趣她“姑娘方才不是凝神屏气看的一脸认真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征询起我们的意见来了。”
天黑看不清面容,可她只觉他分外爱笑,与这位世子可谓是天壤之别,于是仰头冲他道“麻烦你帮我问问你这位相好的,这是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韫玉,听着没,问你呢”凌雁迟拍了拍他的背。
“不管去哪,左右死不了”陈韫玉语气不善。
施暮雪凉凉地看了眼这位顿时来的气姓的世子说道“说是世子妃,我看我这地位还不如你府上一个看门的,起码出门时人和你打招呼你还应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