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若是爱卿还在,该有多好”
蒋长平站的靠前,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而李密之则是脸色微变,道“世子才大败北吴而归,余威犹在,已是最佳人选。”
景帝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敢问爱卿,满朝文武,你可还找得出第二位人选”
李密之顿时跪地告罪道“微臣知罪,是臣治下不严,这才导致朝中无将才可用”
“罢了此次行军,你也去把,不剿灭北吴,你就别回来,懂了么”
“皇上”李密之有些错愕,抬头望向景帝。
“启禀皇上,李大人近日正在着手cao办训教三军的事宜,这个时候若是离了李大人,恐怕不妥。”督查院右副都御史王中勤出列说道。
“不妥有何不妥我看都是被惯的,一个两个除了缩在军中之外再无旁的建树,除了能在围区猎几只兔子外还能干什么,这还离不得李爱卿了是么”景帝背着手面容微怒,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的氵朝红。
“微臣并非此意”
“都别说了,就这么定了,既然当初主和的是李爱卿,那这次就由你统领全军吧,相信不论是和是战,李爱卿都能决胜千里。”景帝挥袖,一锤定音。
“微臣领命。”
陈韫玉得到消息是在清晨,许是有几分愧疚,景帝还特意嘱托李密之不准夜里扰人,直到三军集结完毕才告知与他,而此时北吴公主已被软禁在了内宫
这次出发的低调无比,景帝还在气头上,未能在宫门前给三军打气,于是一行人走的冷冷清清,就连马上的旌旗都扬不起来,陈韫玉一路都对李密之爱理不理,二人一正一副,渐渐的就生出两股势力。
越靠近边境情况越严重,路边饿殍众多,还多有孩童,陈韫玉内心麻木,只面无表情就侧过脸。
这天三军在居庸关南两百里扎营,李密之见陈韫玉盯着战图沉思不语,便问“对此世子有何高见”
“主将是李大人,大人又何必来问我。”陈韫玉头都不抬,语气淡淡。
“是李某多言了。”
“嗯。”
“”
撞了两下铁板,李密之气的一撩帘子就出去了。里头的陈韫玉还是一副淡然神色,心里想着,雁迟,若是你在,你会怎么打呢对了,他打什么,此次前来他又不是真的来打仗的,陈韫玉哂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也是给人当狗当惯了,乍然成了个人反而不会说人话了。
此次北吴行军是绕了远路的,尽量远离大夏,曲曲折折才抵达居庸关附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怀来,怀来难守易攻,可北吴十五万人马却没有丝毫胆怯,坚壁清野,大有背水一战的意思。
是他那封信惹急了他们么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当夜,李密之派了两千人马伏击北吴外围营帐,却不料北吴也想趁乱起势,于是两伙人马生生撞在一起,顿时打了个你死我活,李密之得知全军覆没的时候气的胡子都飞了,他眼角却瞥见陈韫玉低头勾了勾唇角,怒道“世子这是何意,我军大败就这么好笑么”
陈韫玉淡然回应“我总算知道周将军是怎么死的了,我明明只字未言,李大人就说我嘲笑士兵,这上下唇一闭话就出口了,都说刀剑无眼,在我看来都比不上李大人的信口雌黄。”
“你”李密之脸都气白了,被他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大人不必多言,说我是说不过大人的,万一大人说我叛国这就不好了,本世子还是去前线打仗的好,李大人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说完他又是一笑,轻飘飘的走了。
进入怀来城时,陈韫玉未带一兵一卒,却想不到带兵的竟是北吴太子施君凤,一见陈韫玉就将手里的信扔在地上,冷然道“这封信不是我皇妹写的,你们大陈究竟在搞什么鬼”
“啊被发现了啊,”陈韫玉不以为意的摊手,随口道,“没错,写信的是我,想同北吴做笔只亏不赔的买卖,就看太子殿下应不应了,本世子以为我孤身一人前来立场已经很清楚。”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施君凤一身戎装威严无比,一双眼与嘉和公主无异,他跨下台阶拿剑直指陈韫玉。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做,”陈韫玉轻轻拨开剑尖,轻描淡写道,“既已到了这一步,北吴早已落得了个主动生事的名头,而大陈与大夏尚有盟约,殿下以为你们又有几分胜算。”
施君凤狠狠地瞪着他,对他恨之入骨,只巴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就是这个人,假冒暮雪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说她在大陈受尽折辱,沦落到给世子做妾的地步,他父皇爱女心切,力排众议当下决定出兵,现在却发现一切都是陷阱,他们打听到的消息与此出入甚多,而伪造这一切的正是她皇妹的准夫婿,是这位辽东世子陈韫玉。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既不想娶,令妹也不想嫁,她甚至都不想活,与其浪费她这一番死志不如来个破釜沉舟,谋一个永久太平。”
“她不想活是什么意思,永久太平又是什么意思”施君凤咬牙切实,一双眼几乎瞪出血来。
“这就得问令妹了只要这一战北吴败,而后我保你们百年太平。”
施君凤嗤笑道“你凭什么如此笃定,你甚至都不是主将。”
陈韫玉坦然,“对,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区区世子,至少现在还是。”
至此施君凤眼神突变,望向他身后,空空如也,原来这才是他孤身前来的理由。
“你是想谋朝篡位”他震惊道。
“这么诧异做什么,正如你父皇为了贵国公主举国之力出兵,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又如何承担的了”他还是有些质疑。
“大逆不道没有什么大逆不道我的心里没有大义,我的大义就是他。如果连他都守护不了,我要这大义又有何用。”
从头到尾他都镇定的不像话,他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那个人的痛苦,那个人的挣扎,从这一刻起,都由他背负。你没有报的仇,我来,你狠不下心践踏的,我来,我只要你活着,活的自在,那些被禁锢的过往,我会全部给你击碎。
一瞬间施君凤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力量,不由问道“我要怎么做”
“退”
“还有呢”
“杀至少千人”
“你说的杀,莫非是让我吴兵自戕”施君凤神色错愕。
陈韫玉冷冷道“你也可以不杀,拿早前死去的士兵尸体制造假象,不过我不建议你如此行事,一来此举耗时较长易留破绽,二来李密之虽没什么本事,可心思却多长了几个,还是奉劝你速战速决。”
他痛苦的闭眼,半晌才道“你要如何确保你所说的太平能够实现”
“说实话,我没有半点把握,只有一颗不甘的心,对你而言赌上的是上千士兵的姓命,可对我而言,赌上的是我所有亲密之人的姓命,我比你更渴望成功。”
“好,我信你只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暮雪还望世子尽力保全,事后不管世子要什么,我北吴都会给。”
陈韫玉略微思考了下就点头了,他朝他伸出手,二人击掌为盟,下一刻陈韫玉转身就走。
望着他消瘦的背影,施君凤陷入沉思,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人命不是买卖,他就这样葬送千人,到底值不值得
空荡荡的营帐里安安静静,没有回音,一切拷问自此都埋在了心底。
第70章 成王败寇
最后,陈韫玉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仗,带着一身血迹和胜利的消息回去,在一群欢呼声里和李密之静静对望,李密之脸色几变不发一言,最终妥协,朝着怀来行兵,城池已被夺回,城楼上依旧守卫森严,只是现在已经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
京城连日里都在下雨,将一众银杏树洗成光凸凸的样子,陈军大捷的消息就在这阵阵秋风里抵达皇宫,景帝龙颜大悦,当众就封陈韫玉为威武大将军,与京中赐府邸一座,玉石白银不计其数,而陈韫玉通通拒绝,只要北吴公主,景帝大笑过后欣然应允,只说他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宅邸却还是硬生生塞给他了。
当晚这北吴公主就被送入了将军府,只是这身份却变了,从未来世子妃变成了崭新晋阶下囚,侍卫将她送来时陈韫玉正在书房画画,烛火幽微,她不由朝桌上撇了眼,瞧着人的面容已经画好,正在描衣裳,是一抹黛色。
施暮雪还未说话,陈韫玉就淡淡开口道“只要你老实,我就能保你活下去。”
“你这是何意”施暮雪防备的看着他。
提笔蹙眉,这一笔久久未落,他想不出这一月过去这人又瘦了没有。
“事到如今我难道还怕死么”她又说了句。
“知道北吴为什么会突然出兵么”
想了想,他决心给这人画胖一点,起码能安慰自己。
这话像一记惊雷,死死的砸在她的心上,她愕然道,“你是何意难不成难不成这一切是你在背后搞鬼”她狠狠瞪他,抓起案上的砚台就扔过去。
陈韫玉侧身躲过,忽而眉头一皱,“脏了”
“什么”她有些楞。
“画脏了”
她循声望去,雪白宣纸上画着一位歪头浅笑的男人,手中正握着一把折扇半展,只是现在一抹墨迹却落在了他微翘的嘴角。
一瞬间施暮雪像是触到了一点柔情,别扭道“你刚才说的是何意”
“公主想报仇么”
这个人不是还曾打趣他说他是花神的么不如就在他这嘴边画一朵梅花好了,说起来还未曾和他一起赏过梅花,只希望来年还有这个机会。
北吴公主玲珑心窍,顿时通明,皱眉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我父皇在送我和亲时还满心焦虑,叹民生凋敝,怎会贸然出兵定是你暗中做了,你辽王世子,不满朝廷已久,不管是你娘的死还是这次婚事说到底,这朝中的主战派只有你”说道最后她言语笃定,几乎信了自己。
陈韫玉不为所动,脸上的沉稳仿佛画上去似的,没有半点裂缝,淡然道“那和国泰民安相比呢”
“仇是百姓的仇,是辱我尊严的仇,自然要报,可若百姓真能安泰,丢掉我这尊严又有何妨陈韫玉你不要和我顾左右而言他,就说这生事的是不是你”她已然失去理智,诘问道。
直到这时宣纸的一角上赫然出现梅树的一角,有零星几朵梅花在枯瘦枝头悄然绽放,那一朵就落在了这人嘴边。
“是我,可我不会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只一句话,若想活着回到北吴,就在府里老实待着,把自己活成一个死人,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成为我手底下的第一缕亡魂。”
至此画已落成,他终于抬头看她,眼神平淡漠然,与方才落笔成画时的温柔判若两人,而施暮雪终于领会到了他话外的意思只要她安分,不仅能回去,北吴还能恢复和平。
“我如何能够信你”
陈韫玉轻笑一声,道“你们兄妹俩果真是一个姓子。”
“你见过我皇兄。”她语气错愕,自此心中所想终于被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