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个都没问。
各种问题折磨着他,昏昏沉沉中天色就亮了,微微的青色,他隐约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便披上袍子推开窗,才探出头就看到一抹墨灰色的身影,头发果然未束,仅用一根灰色绦带随意系在脖子后头,一扭头,被嫣红桃花一衬就让人只注意到他微红的唇了,他刚走到拱门边,见陈韫玉披散着头发眼底青灰,便冲他一扬手笑说“再睡会,以前你给我买过那么多次吃的,今日换我给你买一回。”
“那你给我带一碗馄饨,不要葱花。”
“还要别的么”
陈韫玉摇摇头。
“行,你等着。”
很快那抹青色身影就消失不见,陈韫玉却是起身去了主殿辽王那里。
“你是说昨夜有刺客进了府上”老王爷早就醒了,这会正在前厅空地上练拳,听到这话就停下来。
“没错,儿子将他重伤后他逃到荷花池,随后失足跌落水中,淹死了。”
“可有看清长相特征”
陈韫玉摇头。
老王爷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年纪轻轻就瞎了,怎么可能什么发现都没有,现在派人去捞”
混乱中陈念颠颠的带着两碗热混沌回来,路过荷花池时就傻眼了,地上竟然躺着个黑乎乎的人。陈韫玉给他使了个颜色,他就悄悄退下了。
老王爷看着地上青肿的人,丝毫不忌讳,一把推开正弯着腰在查探的手下,在他胸口探了探,竟搜出几点湿透的粉包,薄薄一点,沾在衣裳上,刚才手下把这个给漏了,这会一看到顿时吓的跪在地上,口中直说“王爷息怒,属下未能查出此物。”
老王爷抬了抬手示意他安静,又在黑衣人身上摸了摸,确定再没有什么后才站起身,手下这才战战兢兢的跟着起身,将先前摸出来的一块圆形翠色玉佩和一个方方正正的金色腰牌擦干净放在白娟布上递给他。
“爹,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让他们把这包粉末拿去查查,这玉佩倒是不怎么贵重,稍微富贵点的人家都买的起,就是这个腰牌我看不懂,见着有些像宫里太监带的,可上头设计又全然不同。”
陈韫玉心里知道答案可他没说,他已经决定把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爹,这事交给儿子来查吧,不日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老王爷挥挥手就走了,随后道“行吧,那交给你了,回头把府里的侍卫清点一遍,多派点人巡逻。”
“儿子知道。”
陈韫玉回去时陈念正巴巴守在门口望着,一见他来就问道“世子啊,如今咱们府里也不太平了么,我怎么瞧见死人了”
陈韫玉推开门,随口说“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和我爹给你顶着呢。”
“不是啊,你看,凌公子才来我们府上就碰上这种事情会不会吓跑啊”
“你以为跟你一样是纸糊的么。”
“也是,对了,陈记的馄饨,今早第一碗被我买到了,世子赶紧的,回头冷了就不好吃了,凌公子的我给他送他屋里去。”
陈韫玉一把扯住他说“别去了,他不在,这两碗你都吃了吧。”
“诶”
“别吵我,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今天我有点事,别在我眼前碍眼。”
“他不在世子你也不吃么”
“对,没错,我不吃。”
陈念端着两碗馄饨有些糟心,这他吃不完啊,于是他灵机一动道“那我能把这馄饨给翠烟姑娘送去么还有小宁之,他这么馋,肯定爱吃,之前我还担心府里的厨子烧的他们不爱吃呢”
“去去去,赶紧去”陈韫玉把他往外直推。
很快凌雁迟就回来了,不知在哪里钻了圈,身上还带着一股烧饼的肉沫沫味,奇怪的是他两手拎了满满十来碗馄饨,在桌上一字排开,十分豪气地说道“不知道你欢喜哪家的口味,我就把这街上所有的馄饨都买了一碗,你试试”
陈韫玉有些傻眼,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随便买一碗不就好了么”
凌雁迟扯过椅子坐下手撑着下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将就,你快吃,回头哪个好吃告诉我,我明天再给你买。”
“那你也吃一点,不然多浪费。”
“你吃,我在街上已经吃过了。”
陈韫玉狐疑的看了眼他,突然凑近,凌雁迟不明所以,虽诧异也没躲,就见陈韫玉在他鼻子附近闻了闻,很快将碗筷一推不高兴道“你这个人没一句真话,我就不信你全城跑一趟还有空自己吃,别以为在烧饼摊前头蹲了会烧饼味就能溜进嘴里,一点味都没有还想骗我。”
凌雁迟真的服了他了,随手扯过一碗混沌道“我吃,我吃行了吧”
陈韫玉果然一碗一碗的试起来,其实他认得陈记馄饨是哪一碗,那家的碗是青底白边,可他还是想每碗都捞的吃吃,仿佛这样做的话,凌雁迟的所有心意他就都收到了。
半晌他抹抹嘴有些遗憾道“吃不出来”
这下换凌雁迟傻眼了,盯着一桌馄饨喃喃道“吃不出来啊,吃不出来也正常吧,毕竟这么多呢,那你明天还吃混沌么”
“吃啊”
“行吧,那我明天赶早的,我瞧着家家户户生意都挺好,怕再晚点就被人抢光了。”
第23章 似是而非
满屋子混沌肉香,陈韫玉瞥了眼凌雁迟,见他那碗都没怎么动过,只盯着碗里的汤,就说“有些事,你要是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懂么”
“说说,总得说的不然万一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怎么办”他索姓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道,“我在大夏皇宫待过五年皇上他待我很好,让我一切吃穿用度都参照太子,我睡不好觉,他亲自安排人给我配宁神香,祭天、游历、避暑都带着我,朝中一度还传出我是圣上遗珠这种话就这样,我在皇宫好吃好喝待了几年,有一天看到檐上飞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出宫了,结果一群人马上跳出来拦住我,说不能出去,这与礼不符,我去找皇上,他也不同意,你知道我的,受不得束缚,然后我开始私底下谋划着出宫,皇上赏给我的东西我都拿出去通路子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逃出宫了所以昨晚我看到影卫很害怕,怕他们是来抓我回去。”
“你为什么会睡不好觉”
他的侧重点有些偏,凌雁迟猜他已经知道自己这番话里有假话,可这不重要,他笑了笑说“因为一直做梦,头几年总梦到在山上的时候,满山窜,后几年梦到的就全是人了,一大堆,见过的,没见过的,总之很热闹。”
“宁神香是昨晚那个么”
“是,味道越淡威力越大,我闻多了反而没什么影响那个影卫的级别也不是很高,高级影卫的腰牌上绘有四象,所以我有些怀疑这些人如果不是来抓我的就是来监视王府的。”
陈韫玉换了个姿势,侧身坐着,看着他道“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为什么会被接到皇宫去”
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凌雁迟拿起桌上一个玉杯把玩,淡淡道“早些年时,北面的吴国进犯大夏,皇上御驾亲征,我爹是右副将,替他挡下一记生死箭,凯旋后皇上要封我爹为异姓王,我爹带病谢辞,然而最后还是得了个太子太保的职位,后来他因病去世,皇上闵我孤弱,就想把我接进宫,幸好我爹当年的部下替我拦了一句,这才让我有幸在外逍遥了十五年。”他伸长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笑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日后要是再问我可是不会回答的。”
陈韫玉干脆摇头“你说的话我只信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得猜。”
“哈哈哈”果然,凌雁迟毫不客气的笑了,随手把手朝窗外一指,抬着下巴示意道,“我的故事真的很简单,如鹿思慕溪,如鸟羡于林,就是一只鸟,想飞到天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再多问,你也别担心会被人带走,偌大辽王府倘若连一个友人都护不住那不如干脆拆了,记住,不管是影卫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是鱼肉,我们才是刀俎。这回别走,我还想吃混沌”说完他的眼睛已望向别处。
最后这句声音很小,凌雁迟却是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这回”这两个字有点深意啊他凑近这位世子,鼻尖几乎碰到他的,笑的意味深长,“你莫不是舍不得我”
陈韫玉被他逼的直视过来,却没有后退,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像是有什么东西灌进了心里,满满的,胀胀的,又酸又涩,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变重,窗外是已经半谢了的桃花,而他却好像闻见了满城春色,凌雁迟几乎说不出话,觉得开心,又觉得悲伤,想摸摸眼前这双透亮的眼,却又不敢打扰。
这个人是真的关心他。
他最后仅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笑的比以往每一次都轻,陈韫玉却觉得这一次的内容比以往都重,而他有些不懂。
没过几天谷雨至,四处都充斥着布谷鸟的叫声,清脆悦耳,几人都换上了薄衫,这天凌雁迟正在指挥王宁之扎马步,一旁的陈韫玉却被一个守卫唤走了,匆匆间他只得抬手和凌雁迟打了个招呼,凌雁迟朝他点点头算是应了。
翠烟在一旁护着王宁之,眼神却在两人间游弋,凌雁迟的眼睛还盯着那抹苍色的身影,他淡淡道“我今日用膳时可是不小心漏了粒米在脸上”
翠烟忙收回眼,小声道“世子和凌公子感情真好。”
他轻笑说“他对谁不好么”
“自然不是。”
“马上入夏,我瞧着陈念那荷包有些破了,若是姑娘手艺好可以给他缝制个新的,驱蚊香放在里头应该不错。”
翠烟有些诧异,而后才红着脸点点道“多谢公子提点。”
凌雁迟别了这一大一小后晃悠到了后山,找了个干净地方一撩下摆坐下,小山坡上草木葳蕤,是整个王府最高的地方,隐隐约约看的到在整齐田间劳作的人们,艳阳高照,田埂间的草也都是茂盛的深绿色,几点乌黑房舍点缀其中,看上去格外舒爽。
如果有朝一日,他再没有忌惮,得了自由,必会找个山野林间搭个茅草屋,穿一身粗布衣裳,把裤子和袖口都卷的老高,脚踩一双破布鞋,肩挑一个长扁担,前头放锄,后头放酒,日出出门,月升归家,过上这种忙碌又充实的生活,如果身边再有一人相携相伴,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陈韫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一拍凌雁迟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边说“找了你一圈没想到你竟跑到这来了,怎么样,这里好看吧”
“你也这么觉得”
“说出来不怕你笑,小时候我受委屈了总来这里哭。”他看着周遭有些感慨。
“啧啧,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哭包。”凌雁迟看着他翘了翘嘴角。
“是啊,我爹说话做事老没轻没重的,好几次我感觉都要被他打死。”他淡淡的笑了笑。
“父爱如山,难免重了些。”
“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
凌雁迟一笑,得意的说“那是自然,说说呗,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了。”
陈韫玉扯了扯嘴皮子,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忧色“就没有你猜不到的事是么早前出了刺客这事之后我在各个城门处增派了不少守卫,巡逻的人手也增加了,好不容易安稳些朝廷的文书却来了,说让我爹进京一趟,下个月是今上寿辰,而且边境诸多事宜今上也想近身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