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旁观虞梓吟的抗拒才起了作用他自噩梦中惊醒,缺氧般大口呼吸,眼眶已有红润。
丹田疼痛又犯,虞梓吟咬牙蜷缩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很快又被迷离涣散取代。
里衣早被冷汗浸润,大约半个时辰光景,虞梓吟才稍缓了痛苦神色,无力瘫在床上。啐出一口血后,他方后知后觉地感到牙痛这牙关,他已咬了半个时辰。
梦中情景发生于大约一月前,韩墨剖了他金丹。虞梓吟拖着伤躯,寻了个机会逃出来,到如今业已二旬时光。他如今灵力低微,若是混入寻常修士中,怕是也难寻到这便是为何虞梓吟偏要跟着樊典。不过这番推测仅适用于平常,若是神魂被下了追踪,不要说躲进一堆修士中,便是夺了别人的舍,这苦主也逃不了。
虞梓吟不忍再忆起那日过往,便思索起与樊典的交谈来。这小子三百年前便耿直,不通人情世故,因而心眼不会太多,虞梓吟倒也不担心樊典会对他做什么,白日里他说明自己来由时,樊典虽疑惑,也没起大疑心。只是昨日在林中见到的那名女修,若是仔细观察破除伪装,便可发现她的眼神分明来来回回在说同一句话“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从未谋面的女修,对他有如此深刻的恨意,虞梓吟不禁呵了一声她是为了什么恨他,昭然若揭。
虞梓吟心念几转,总得想个不干碍樊典,又达目的的两全之法来私心里,他还想让那个所谓“通达直谅”的虞九少爷在樊典心中多活一会。
想到自己的目的,虞梓吟又翻出腰间乾坤袋来,呆看半晌。这乾坤袋还是韩墨的,未印上虞梓吟的神识。他当时失了金丹,只堪堪将韩墨的神识刻印抹去,哪还有心力管它别的。后来再想标记时,却发现这乾坤袋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肯臣服于他。虞梓吟无奈,只好勉强与乾坤袋建立了联系。
又怔半晌,虞梓吟赌气般将乾坤袋一扔,心道“什么引魔,手脚恁慢这耽搁的也太久了。”
心里一空,又想起韩墨的模样来。从初见时不善掩饰的恶意幼童,后来几乎隐藏不见的俊俏少年,然后,便是虞梓吟又咬紧牙关,虽痛,犹不松开便是那,灭他虞家,阻他渡劫,死他元婴,剖他金丹的冷血男人。
其实,也不能全怪韩墨毕竟是要怪一点的。剩下的绝大部分,还要归到他虞梓吟身上。
虞梓吟也不知韩墨究竟是否冷血,只叹他自己似乎与“求”这字犯了冲。他这一生,所求无多,却偏偏是个费尽心思,求而不得。
“当真如此吗”虞梓吟神思恍惚,想道,“我所求的,早已握在手中。只是时时刻刻提防着失去罢了。这样,也算求得了吗”
不多时,又低笑“韩墨啊我该如何是好开弓可没有那回头剑啊”神色中,满是苦楚。
又想了一会儿,却是韩墨与他云雨时那认真表情,虞梓吟脸上发烫,赶忙念了几遍清静经,放空自己,不再想他。
反正再想,那人也不能现身于此。
、第三章
月色如注,染一山树木。明明暗暗间,忽的现出一黑袍男子。
那人气势本是凌冽,似与这山对质。须臾,那人状似不逮,后退一步,那山却猛然迸出绿芒,几几闪烁,刹那消失。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黑袍男子。
这时,虞梓吟心念的那人,却在一幽静山谷,刚破了人家防护大镇,气得那谷主跳脚。
韩墨一入谷,就见一老人须发尽白,吹胡子瞪眼,气的不轻。他行了个晚辈礼,道“晚辈叨扰。”
“不敢”那老头磨牙道,“老朽早已不管你与你家那倒霉少爷的破事请祯曲仙友速回”一届散仙被自己曾经指点过的小子破了护山大阵,不气才是奇怪。
被称为祯曲仙友的韩墨自是不走,老头又哼了一口“若是虞梓吟那蠢货亲自来找我,倒还有话说;至于你哪凉快滚哪去老朽寿元未尽,不想早死”说道最后,竟是连什么面子礼仪都不顾了。
韩墨仍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我来借窥苍镜,吟少爷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老头的胡子又飘起来,“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韩墨终于一哽“我剖了他的金丹。”
那老头气得不能自已,瞬息间已出手,一股醇厚的仙力直直劈向韩墨,他却躲也不躲,硬生生抗下一招若不抗,怕是窥苍镜就毫无机会拿到了。
“你做什么还要剖他金丹还有什么没有金丹才能做到的吗”老头横眉怒目,似乎韩墨不给出一个说法,他就要将对面这高他二尺的人生啖了一般。
韩墨踌躇片刻,依旧语气淡淡“夺舍。”
金丹是为修行中一个巨大分界,修者成丹之时筋骨重塑,神魂也巩固,成丹后夺舍,几乎是无妄之想。
可这小子,剖了别人的金丹,竟是为这等恶毒事老头一口气窝在心里,几乎要吐出一口陈血“谁要夺他的舍总不能是你”
“引魔。”
“疯了”老头说完,怒极离开,韩墨忙跟了上去。
“那可是仙帝下令通缉的魔头你就是要引他出来,就不怕他真的夺了虞梓吟的舍吗”那老头领着韩墨到一房内,催动仙力,瞬息间空间模糊,正化为虞梓吟所在的载玄宗。
虽是夜深,虞梓吟也无法安睡,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看起来毫无不妥的乾坤袋,双目无神地眺望虚空。
他黑洞洞的眼睛忽然一轮,转向韩墨的方向这确乎是个错觉,仙人催动的窥苍镜还未有被一个辟谷期修士识破的道理。
韩墨见了这般情状,动也不动,只深深几次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