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渊问。
“我费尽心思想要复活的人。”薛墨瓷平静地答道,“他和你一样,出身所谓名门正派,我们在一起一同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时光,直到被他的宗门发现。”
“我甚至记不清那宗门是什么,”薛墨瓷低着头,语气间不自觉地带着些颤抖,明显在回忆一段很不愉快的经历,“那群人逼迫元明杀了我,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再或者,他将被逐出师门。”
“然后呢”陆怀渊问。
“然后他死了。”薛墨瓷说,“死在同门的乱剑下,为了护住我。直到他死,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元明二字,不过是在外游历的时候为了方便取的假名。”
“阿婆是我师父的好友,知道此事之后,曾试图替我唤魂,”她的目光凝神向幽静的远方,“但是不行。我知道的太少了,不足以找回他。阿婆试过很多次,都失败了。”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活得像个行尸走肉,直到后来,师父走了。我因为是她的得意门生,当时已经有不少人称我为妖女,我无处可去,于是依附了星月阁。星月阁不在乎世俗眼光,那里有的是像我这样没有容身之所的人。那时候的星月阁中两星一月尚有他人,而我不过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小姑娘我急于证明自己,不惜铤而走险潜入贺家山庄,企图挖出点什么有趣的东西,偏偏在那一晚,被我撞到了叶归的那一幕。”
陆怀渊听得极认真,他从不知道在自己尚且年幼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埋下了种子,而这种子,竟会在许多年后长出错综复杂的枝蔓,将原本无辜的他们都卷入其中。
“叶归的事情是贺家的大丑闻,拿去敲诈,或许可以做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薛墨瓷淡淡道,“但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阁主,因为在叶归拖着虚弱的身躯离去时,我目睹了猰貐打破封印的一幕。它很虚弱,虚弱到就算是当时的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杀掉它,但它显然比你我都更了解人心,它识破了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元明回来。”
第171章 秘密二
陆怀渊太阳穴狂跳,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些看起来并不相干的事居然通过这种方式千丝万缕地联系了起来。
“然后呢”他问。
“然后”薛墨瓷道,“然后我答应了它的要求,我们需要互相利用。叶归的那一剑对那原有的封印破坏的不够多,猰貐又很虚弱,它需要我,于是我建议它先继续藏在这里,借给我一些力量,剩下的东西,我来解决。”
陆怀渊听得头皮发麻,所以最初的那些离奇诡异的死亡出现的并不密集,因为那是薛墨瓷做的。薛墨瓷既然肯为了她的目的做到这个地步,就不会过于急迫以至于破坏整个计划,她带着猰貐的虚弱一点点的在各地做手脚,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完全没有被察觉。
“厉害。”陆怀渊轻轻感叹道。这句感叹如此不合时宜,他们又站在绝对相对的立场上,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所做的一切。
“我也失手过,”薛墨瓷平静地说,“星月阁中曾有一个实力很不错的疯子,虽然整天疯疯癫癫的,却也因为有用而被阁主留了下来。”
“星月阁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即便确信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星月阁中人,也绝不能掉以轻心。正因如此,阁中之人都自觉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那疯子不一样,他的行动我完全无法揣测。在我某次潜入贺家山庄去见猰貐的时候,发现他在跟踪我。我不知道他这么做有多久了,但是我很担心事情会败露,”薛墨瓷咬了咬嘴唇,“我追杀了他很久,他一路逃到了你们清云宗,却失踪在了那边。清云宗不可能收容星月阁之人,我不放心,还时常去那边寻人,却怎么也寻不到”
“他死了。”陆怀渊说。
薛墨瓷十分诧异“哦”
“他死在千锋壁下。”陆怀渊低声道,“原来如此”
薛墨瓷将她所做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陆怀渊凭借自己所知道的,差不多可以将事情的全貌补全。原来他和沈怀玉在千锋壁下遭遇的那个疯道人是从星月阁跑出来的,那时候他想必被薛墨瓷追杀已久,身上伤很重。
陆怀渊努力从他那点模糊的记忆中捞出一些东西来,仔细回想那疯道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被你追杀到清云宗不是偶然”陆怀渊的声音压抑着些许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的过度起伏,“那个人可能原本就是清云宗出身的。”
那时的他,年纪太轻,又是刚刚入门,对于清云剑法一窍不通,可是却记得沈怀玉在背着他回来的时候曾经说过,那个疯子的剑使得毫无章法,完全就是怎么随 xing 怎么来。
如今陆怀渊清云宗传承在身,剑法也至臻至强,却对记忆中那些模糊的剑光有了不太一样的看法。
剑本身就是不应当有套路的,它就应当是怎么随 xing 怎么来,只要用的合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最强的剑法这道理说来简单,他却也是在自己长大之后才渐渐懂的。那人的剑法确实是毫无章法,但其中隐约可见几分清云剑法的踪影,不过时间隔得实在太久,陆怀渊也不大确定。
“他大概是清云宗出身,在最后的时刻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会怀揣着秘密拼命赶往清云山吧,”陆怀渊犹豫片刻,“但是既然已经投身星月阁,清云宗必不可能再轻易对他敞开大门,于是他选择了相对安全的千锋壁下,因为此处并不会有人,可那天偏偏”
偏偏沈怀玉带着他从千锋壁“翘宗出逃”,恰巧撞上了这一幕。
是巧合,可这巧合,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呢
“你认识那个疯子”薛墨瓷听他说完问道,“他是为什么离开了清云宗的”
“不认识。”陆怀渊淡淡道,“那么久远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一切兜兜转转,盘虬发展,竟然到了如今这种局面,陆怀渊松了一口气,仿佛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一块始终掉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样,可是他仍有一事要解决。
“那疯子划伤了我师兄,在他体内留下了一尾小鱼,”陆怀渊盯着薛墨瓷看了会儿,又把目光移向了冬竹婆婆,“那是魳他看上去跟猰貐不太一样,可我知道他也是凶兽,不知道不知道他可不可以把我师兄还给我。”
他神情微微有点失落,又有些无助。薛墨瓷看着他这模样觉得十分新奇这少年一身铁骨铮铮,强硬得不像话,明明更难的时候都被他挨过去了,却在此时显得如此难过。
陆怀渊自己坐在船上,不断回想过去。冬竹婆婆早就放弃了,周围的雾气散去了不少,但薛墨瓷在空中撕出的那道裂口使得整个天空都是浓重的墨色,就像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般的压抑,空中亡魂发出阵阵悲鸣。陆怀渊面无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湿透了的关系看起来有些落魄,他还有一分理智,也正是因为这一丝尚存的理智让他感到绝望。
从他拜入清云宗的那天起,他就想着要变强,起初是沈怀玉在他身边,剑法身段都比他强太多,这个死要面子的少年自尊心作祟,拼了命的磨砺自己,愣是追了上来。再后来他想保护别人,拼着累到昏倒还在偷偷练习,到最后却适得其反。
如今他终于如他所愿成为了一个称得上“强者”的人,年轻一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说起“陆怀渊”这三个字,人人都得称赞一下清云宗那既有魄力又有实力的小宗主,就算是诸位前辈在面前,陆怀渊也不是不敢挑战。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如愿成了强者,却还是不能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