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刚刚缓过劲儿来,恐惧地缩到一边,捂着她傻儿子的嘴,不敢出声。
“关你什么事”那黑衣人刚这么说了一句,就觉得江卿筠手上又加了力道,“我,我知道的不多。”
“挑你知道的说。”江卿筠说。
“我手上这团黑色的火焰,”黑衣人说,“是大人给我们吞下了一种黑色的碎片。”
“哦”江卿筠心想,“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有了这个,就可以借助它,吞噬其他的人的血肉变强。”
“有趣。”江卿筠淡淡道。
这人似乎真的只是星月阁最底层的一个那群黑衣人,连星月交辉坠都没有佩。从他身手也能看出来并无什么修习功底,只不过像是个新得了玩物的小孩子,借着力量仗势欺人罢了。
“你知道你们之中失踪的人去哪儿了吗”江卿筠问。
“什么失踪,我没听说过”那人有些急了。
“你该不会以为,你们那个大人给你们这么大的好处,完全没有目的吧”江卿筠道。
那人一愣,似乎从来没想过。
“你们之中,有没有定期的更新换代”江卿筠伏在他耳边轻声问,语气中掺进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比如,在你之前就拜倒在那位大人旗下的人,有没有离开不见了”
或许真的是被江卿筠话语间带动的情绪蛊惑了,那人呆呆张口“有,他们说那是足够强,被大人提携到身边去了”
“谢谢你。”江卿筠的语气恢复了平时一贯的淡漠。她手上飞快一抹,血液朝前噗呲一下喷到了小巷子的地上。她一松手,这个被她制住很久、比她要高大得多的男人向前倒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江卿筠则是淡定地用左手掏出了一块素色的手帕,细细地擦干净了指尖沾到的血迹她连衣袖都没弄脏。
那妇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杀了那男人,虽然对这个出手决绝的姑娘感到有些害怕,但还是在心里觉得她不是坏人。她认定江卿筠是她们娘儿仨的救命恩人,急忙叩头道谢,没想到江卿筠扶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磕头,还伸手探了一下她一直抱着的小孩儿的额头。
“烧得挺严重的,”江卿筠说,“您是因为这个出门的吗”
那妇人看着她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啊。烧了好些天了一直不好,灌了热米汤也不见效果,我这才带着孩子出来”
江卿筠把目光移到了另一个稍大些的孩子身上“您的家里人呢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出门多不方便。”
一提这个,那妇人的面色看起来更加憔悴“我男人死了就是因为那群,那群”
“您带路吧,”江卿筠正了正自己的斗笠,“小女恰巧会些浅薄医术,如您不嫌弃,愿为您的孩子瞧一瞧。”
第67章 长冬
江卿筠跟着那妇人回到了她家。那房子又暗又 chao ,十分寒酸,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霉味儿。那妇人不太好意思,尴尬地朝江卿筠笑了笑,江卿筠却不太在意,仿佛见怪不怪似的,径直去了床边,把一直帮那女人抱着的孩子放下。
床榻之上铺着被褥,虽然已经洗的发白,还打了几个补丁,却是十分干净的。能看出来,这妇人已经尽她最大的努力在维持这个家的体面了,然而房子朝向通风都不算好,这些东西是她无力改变的。
屋里有些 yin 冷,小孩子的脸色苍白。江卿筠掰开他的嘴看了一眼,又 o 了 o 他的胳膊。
“就是普通的伤寒。”江卿筠说,“不过拖得久了,现在有些严重,有点危险。”
那妇人无奈地垂下头,看着家徒四壁的样子,就算江卿筠给她开了方子,估计也买不起药。
江卿筠看出了她为难的样子,开口道“我身上有随身携带一些药物,先给这孩子服了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那妇人感激地看着江卿筠,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江卿筠这才取下斗笠,对那妇人平淡地说“救人 xing 命最重要。孩子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您去烧点水吧,我这次前来是有些事情想问,您一会儿答了我的问题,就算药钱了。”
那妇人这才晃过神来似的,点起炉灶坐上了一壶水。江卿筠看了一眼那个砌在屋里的炉灶,又看了看角落里那没剩下多少的柴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炉灶中的火焰 tian 着壶底,总算给屋里带来了些温度。江卿筠递了一个纸包过去,里面是事先打磨好的药粉,一会儿用水冲开就行了,这样药效比不上慢火煎的,但总能救急。江卿筠行医多年,身上备这种药备习惯了,没想到这次排上了大用场。
等水烧开的这点空,江卿筠同那妇人一起坐下,询问了下这边发生的事情。
“他们那群人,”那妇人可能还是有些害怕,声音小小的,“杀人”
“我知道。”江卿筠说
“有穿着黑衣的人,来我们这里招兵买马,只要加入他们,就可以获得神力,”那妇人嗫嚅着说,“一开始大家还不信,有人胆子大,加入了他们,大家发现,那人真的比以前厉害了,都会使法术了”
江卿筠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有人在前得了好处,渐渐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了,”那妇人继续说,“但是但是那一看就是妖法啊有人站出来阻止镇子里的人,希望他们能够回来那是妖法,不能沾的大家组织了一伙人,去跟他们讲道理,结果、结果”
江卿筠微微颔首,示意那妇人不必勉强自己说下去了。发生了什么大概也能猜到,那些肯定是被杀了。
“您的丈夫”江卿筠轻声提了一句。
“是”那妇人已经泣不成声,“去讲道理的人全都死了,我男人也在里面”
江卿筠沉默了一下,让那妇人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绪。那妇人抹了眼泪,又开口道“他们把人都剁成了碎块,然后吃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江卿筠问。
“看见了那些人,那个时候就像疯了一样,完全失去了神志。”那妇人忍住抽噎,低声说,“血腥气整个镇子都能闻到,那些人把他们的尸体一点点啃了,连骨头渣子都没能留下我只能给他,弄个衣冠冢”
那妇人稍大一点的孩子去拽他娘的衣服,以他的年纪,尚且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但他依旧本能地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不对,只好拽拽她,看看能不能让她回过神来。
江卿筠看着这妇人悲哀的样子,只能说一句“请您节哀。”
作为医者,她见过的逝去太多,近乎麻木。可这种悲痛,如果不是切身体会过,又哪里能懂呢她看着这妇人哭了一会儿,这才上去安抚 xing 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谁都没有能力改变既定的事实,能够做的只不过是向前看,不要让未来更加糟糕。
水壶发出的响声把那妇人从悲伤中唤了回来,她忙着起来,把火熄了,把江卿筠先前给她的药粉冲成了一碗色泽浓郁的药汤,吹吹凉,再慢慢给她那个烧得不省人事的孩子灌了下去。
她神色异常憔悴,喂完药又坐了回去。她一个女人,拖着两个不大点儿的孩子,居然从这绝境中咂 o 出了一种坚强的味道。
“活还是要活下去的”她低声说,“我苦一点不打紧,我的两个孩子不能没有娘。”
话是这么说,然而家里银钱所剩无几,漫漫长冬中,这娘仨死去的概率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