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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潮湿还有无数来地下避难的毒虫。疾病、腐败席卷着我们的先人。”

　　时霁听着那老师讲述，突然想起来一件很微小的事，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出现在上任盖亚给他编造构建的虚拟童年记忆里的。

　　那时候，他才刚刚坐上第一发言人的位置，为了他的理想四处奔走，偶尔也不免喝一些酒精制品。

　　又是一个夜晚，时霁将喝得烂醉的父亲带回了寝室里，那一天，父亲很反常，笑着吻他，跟他说，“人类从枝桠走向了地面，却把自己囚禁在了高塔上，你说傻不傻？傻不傻？”

　　可惜，那个时候，被抹去在地底生活记忆的自己并不懂得父亲话里的含义。

　　瘦如秸秆的男人继续讲着，“好在这时，她出现了。她放弃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将身体献给了整个人类社会，孕育出新的生命。你我，都受到了这个恩泽。”

　　“这项事业是高尚而伟大的。”

　　男人也注意到了在窗边的博士和时霁，他示意教室里的所有学生站起来，对着窗外的人鞠了三个躬。

　　“身体还受得了吗？”博士关切问道。

　　“可以。”

　　“那就不要再休息了，跟我回去吧。”

　　不过一会儿，时霁已经躺在了营养剂中。至他回来后，其余人便不再需要定期来这里剥取基因编码，所有的任务都交到了他手上。为时霁的身体着想，培养皿已被改造成躺着的样式。

　　液体泛出荧荧的光，附着在如白玉般无暇的躯体上。他从到晚都在这儿躺着，无事可做，有时思绪也会飞走，最后不过定在一个人身上。

　　还不知道上面的光景是如何，丧尸有没有控制住，第一发言人应该也知道他回来了，那贺扬又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起自己。

　　不想还好，只要动了个念头，想念就如同洪水般涌来。

　　“专心些。”

　　水面上冷淡的声音让时霁回过神来。

　　他尝试收敛心神，可身体上的疲累让时霁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求助似的看向博士。

　　一开始，博士的态度很强硬，后来又不知道为何，叹了口气，将时霁从水里捞了出来，嘱托道：“母亲可不是像你这样就能当的，只休息一会儿，乖一点，我在这儿等你。”

　　时霁披上衣服往房间走，来不及擦干身体和发，就倒在了床上。脸面陷在蓬软的枕头里，虽闭上眼睛，可是眼眶和鼻尖还是微微发红。

　　可是他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力，明明在之前，他还是另一个人的宝贝，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水液将他皮肤泡的更加发白，怪不得第一发言人要离开这里。

　　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他被之前那个姑娘从床上拽了起来。这里没有什么营养剂的东西，他只能吃些面包之类的食物。

　　姑娘小声说道：“妈妈，我看见博士睡着了，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好的呀。”一股暖意涌进时霁心间。

　　等姑娘走后，时霁从作战服中拿出来了一个小罐子。这是温婉给贺扬的，可是贺扬又能做什么，这个就是给他的。

　　她帮了大家，时霁要还她这个人情。

　　时霁咬破了指肚，挤出身体里的血，滴在罐子里。罐子里红色小火苗一样的东西吸食了血液后变得餍足，懒懒躺在了罐子底部，过一会儿变成了一个小圆球。

　　流水线上突然多出了一个数字。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尚在休息的博士抬起头，正好和时霁目光交汇。

　　博士揉了揉太阳穴，改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抱歉，我有些累了。这些天你也累了，回皇宫吧，那儿能让你休息的舒服一些。”

　　说罢，他朝着实验室的里间走去，埋进了黑暗里。

　　*

　　时霁的房间很大，床面深陷下一个人形，在这样空闲的时间里，他有更多时间去回忆之前和第一发言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时霁推开房门。利用控制能力将走廊上的所有人支开，一个人走到了走廊最深处的那个房间里。

　　利用母亲的特权打开房门，所见的一桌一椅都让时霁感到无比熟悉。

　　这里是第一发言人曾经的住处，尚年幼却早已经担任母亲的第一发言人，犹然记得他怀里的温暖、他会给所有的小孩唱摇篮曲。

　　跟着那道来自脑内的强烈指引，时霁停在了一个小柜子前，他想过里面会是什么别的东西，可是打开后，只能看到一个年代久远的牛皮本。

　　一时间心跳得很快。

　　时霁拿起笔记本，开始翻阅。

　　【他今天又来了。】

　　【听说他是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要参与研制一个很厉害的机器，可以统领整个上面世界。】

　　【我成为了他的帮手，博士说我必须要阻止他这样做，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可是，他会工作到很晚很晚，他也很累，我又能怎么做呢？】

　　【我和他一起喝酒了，他说我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我有点开心。可是我送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了他亡妻的照片，和我一样的蓝色眼睛。这算什么呢？】

　　【一切都变了，我看到他的时候心跳就会加速，博士说这不是什么怪事，可是我有些难受，薇薇告诉我这叫喜欢。】

　　【他给那个系统取名叫沃玛，他是主设计师，听说沃玛就是他亡妻的名字。在庆功宴上，我跟他表白了，可是他说他不会喜欢我，这是对我负责也是对他自己负责。】

　　【我讨厌负责这个词语。】

　　【博士跟我说，我可以提前回去。可是我有些不想回去了，我想只要我还呆在他的身边，总有一天，他会和我有一样的心情。】

　　笔记本上的字迹已经有些不明晰，可是笔迹又不会骗人，这就是由第一发言人写下的字。在久远之前，他亦有着爱人的心绪，言语带着些幼稚。

　　笔记本后被撕去了几页，再看，语气已经有了明显变化。

　　【陆群发现我不是上面的人了，他却没有杀了我，我跟着博士回来了。博士剥离出来了一个更加优秀的基因，他应该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我想，他终有一天他要放过我的，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我会报复，没有人可以限制我，凭什么我的孩子们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却不能？】

　　【有人发现了配方的秘密，我不会拦着他们去寻找。】

　　【end】

第62章

　　再之后, 牛皮本就空了一大截。

　　配方两个字牵动着时霁的心绪，他开始在房间内翻找，那似乎是个可以对抗博士的东西。

　　就在一张纸片落在地上的时候,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门从外面被推开。

　　“妈妈, 您——”

　　“我在这儿，怎么了？”时霁坐在床上, 扭头看着那个闯进来的女仆。人造月光甚至比真实的月光还要清透, 透过窗子照到时霁纱制的睡裙上, 勾勒出好看的身形。

　　女仆脸上红了红, 满是愧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去照顾您的时候发现您不见了, 我……我害怕。”

　　时霁看着外头的光亮，问道：“我不在的时候, 你们每天在做什么呢？”

　　“在这儿等着妈妈回来，再就是每个星期去保育委员会做健康检查, 生……生产小孩。”当着母亲的面说这个叫她有些害羞，毕竟她还是妈妈的小孩, 结果就要生产她自己的小孩了。

　　生产这个词用在这里似乎并不合适，毕竟只是从人体身上剥离人类基因进行改造, 分裂、克隆，这种没有人情味的词汇才更加适合。

　　一个想法突然直击进女仆心里。

　　她虽然没有机会亲身经历, 但是她知道，那些从一分裂就是最好基因的小孩会被交给母亲亲自抚养。或许很快，清冷的皇宫里就会热闹起来, 会有很多小孩跟在母亲的身后。

　　曾几何时，面前的这位母亲曾经也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有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区别。

　　时霁站起，领着女仆离开了这个房间。看着女仆关切的面容，时霁走上前在人额头上落下一吻，“晚安，妈妈爱你。”

　　女仆开开心心地走了，时霁又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他躺在床上，张开五指，对着月光查看着那张纸片。

　　刚才来得及，他还没有仔细看过，现在时间充足得很。那是一张用铅笔描摹下来的简笔画，上头画着的是贺戎安的侧脸，男人正埋头工作，在他的身边，一个竖着马尾辫的女人在给他喂吃的。很温馨和谐的一对夫妻。

　　时霁能从他们的眉眼中窥见贺扬的模样。

　　可想到这里，时霁又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

　　他想，贺扬会恨他恨到死。

　　时霁将纸条压在了枕头底下，梦里也并不安生，竟回忆起那次突如其来的奇袭，贺戎安和常婧死不瞑目，质问他，指责他。

　　再醒来时，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每一个时霁回到皇宫的第二天清晨，博士都会站在皇宫外迎接时霁，只要他收拾好了，就会跟着博士一路走到实验室，再就是接近几日的繁育工作。

　　博士的心情阴晴不定，全部都在为基因改造而牵动。

　　质量好时，博士还会给时霁休息的时间，质量不好，便是无休止的抽取血液，再灌回身体。有时候，哪怕是时霁整个人都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也不会停下。

　　孩子们长得很快，流水线外的育幼院也是等级森严，不同级别基因的小孩被分到不同分部培养，好在温婉的妹妹成功地继承到了比较优良的那部分基因，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足够保证她今后生活无忧，不会被强加责任，也不会生活得很潦倒。

　　时霁在休息时间去看过一次，的的确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可是要让他跟那个小女孩说关于她姐姐的事，他又不敢。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过去就过去了五年，由于时霁离开而造成的人类数量缺口却还没有被填补完成。

　　时霁爱着这些孩子们，却知道，这里的每一张新出现的面孔出现，则意味着上面的世界里又有一个人死在了丧尸手里。

　　在这五年时间里，时霁没有一刻停止尝试控制博士的行动，然而事与愿违，博士从不会轻易被他控制。他似乎永远冷静、永远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只有两次让时霁窥到他无意间流露出的脆弱，一次是他更换一次新面孔的时候，一次是他在他教堂枯坐一夜之后。

　　时间没能在时霁身上留下什么明显的变化，完成一天的生产工作后，时霁从营养皿中站起，熟练擦干身体，换上衣服，他正要走，却被博士叫住。

　　“明天你好好休息。”

　　“怎么了么？”

　　“我该更新身体了。”博士脸上透出一种属于日暮之人的苍老。

　　时霁抿唇，点点头，往宫殿走。

　　自归来的第二年，培育继承人的计划就已经提上议程。时霁还没走到城堡那条路，女仆就已经带着一群奶里奶气的小豆丁站在公交站牌那里等待。

　　时霁小跑过去，顺手将小孩子里最小的那个小女孩抱在了怀里，问道：“怎么会在这儿？”

　　“宝宝们都想妈妈了……”女仆脸上有些红晕，她轻声说道：“我也想母亲了。”

　　“那先回去。”

　　小宝宝们互相牵着衣服的后摆，练成了一条小火车，小火车头就拉着时霁的另一只手。

　　很快，这样温馨的画面被市民装进了眼里，有人感叹，这才是负责任的母亲。

　　而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妈妈！什么时候带我们打回去！”

　　时霁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没有回答，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回到城堡后，小朋友们都被女仆带走去了卧室。时霁去清洗身上的痕迹。

　　看着镜子里面满是疤痕的身体，时霁知道，他身为母亲的责任还没有完成，这像是一个不灭的诅咒，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

　　生出丧尸的数量越来越少，既然已经明确，表层世界的人从不居住在高塔，只是居住在地面上，那么以前丧尸突然出现和消失的原理就明晰许多。

　　有些微凉的水冲在时霁身上，他突然不可抑制地哭泣起来。不敢想的，不敢面对的，他都要去做。

　　于是在夜里，时霁要趁着明天博士一天都在实验室的机会去Z塔一趟，最好是能找到配方和当时缺失的那段记忆，最次也能替贺扬去看一次他的父母。

　　计划开始于凌晨一点，此时万籁俱寂。时霁正要踏出宫殿大门时，回头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拿着布娃娃的小女孩。

　　控制似乎对这个小女孩没有用。

　　小女孩眨眨眼睛，刚要出声询问。时霁就已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去睡觉，妈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想了想，时霁又添上一句，“别告诉博士，可以吗？”

　　小女孩嘴角的酒窝很是明显，她问道：“那这个是我和妈妈的秘密吗！”

　　“是。”

　　小女孩被哄回了房间，时霁开始他的下一步动作。

　　母亲的特权让他畅通无阻，很快，时霁就站在了熟悉的土地上。

　　只是相比于多年前变得荒凉又衰败，夜里不再有不眠的灯火和欢笑，一切都被名为黑暗的巨兽吞进腹中。

　　饶是如此，丧尸还是游荡在这片土地上。这次，母亲不会再伤害他们这些残次品，也没有再会和他们抢妈妈。

　　相同的基因告诉时霁，这些都是他的孩子，忽觉一切都荒谬无常。

　　可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