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为人臣的操守吗”知绀一点也不惧他手中的剑,挺身而出。
她可是君夫人,聂夏只得向后退一步站定不敢相争,颔首低眉,解释道“这是君上的意思,臣不敢有二话,况且臣未赴铜牢关,其中虚实,臣不敢妄测。”
“子仁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朝上众人也不知道吗”知绀已经走到了聂夏的面前,逼得他收回了剑,“子仁这个相国,从来做的都是功在千秋的事,这分明就是君上给他下的套,你也该看出来了吧那封密信是托你直与的,谁也不曾见过,我猜上面一定是指使他去刺杀晋光吧他不管刺杀成不成功,都会被安上破坏盟会的罪名,从他迈出这个府门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但是就算君上非杀子仁不可,何以波及如此众人,何至于血洗复侯府”
聂夏并不在意前面的解释,他只对后面的定罪作出解释,于是冷冷地道“晋国之法,谋逆之罪,抄家灭族。”
“好一个晋国之法,你才被君上信任几天呐还真当起铁面无私的司寇来了”知绀简直要被气晕了,逼问了这几句,见聂夏毫无反应,又冷笑道,“一个月前到宫门口装疯卖傻,不过是士人待价而沽的把戏,君上吃你这一套,赏赐了你不少东西,在禁卫军里供职,也足见你的才能,平步青云直接升了司寇。君上正是换人之际才有这样的破格提拔,难怪呢,就是冷血无情的人才会用冷血无情的人,你猜猜你与君上谁更冷血,等他羽翼渐丰,还想不想得起你这个装疯卖傻得来的司寇”
这样的说辞无论面对哪个士人都是极大的侮辱了,可聂夏看起来并不在意,再退后一步,向知绀深施一礼,淡淡地道“臣并不想与君夫人再口舌相斗下去,臣只是奉命行事,请君夫人不要再为难臣,若是君夫人执意要再拦着,臣也只好在君夫人面前动手了。”
“你的剑是君上的剑,我的剑也是君上的剑,见此剑如见君上,我难道还命令不动你”知绀急了。
聂夏却依然按剑凝视她,冷冷地说“恕臣不能听命。”
眼看着双方僵持,知道今天轻易是走不了了,听见外面士兵们的声音越来越近,韩璐 o荀耀的小脑袋让他站到屏风后面,自己站了起来,理了理在地上沾上灰尘的襦裙,深吸一口气,走到二人的中间。
先是面向知绀,伸手拨下她手中的剑,知绀愣愣地看着她,只见她嘴唇微微颤动,却极力保持着镇定。
“君夫人,我很感谢您来救我们,然而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当被称作家的这里变成一座死城时,也许归宿于此,才是最好的选择。”韩璐颤抖的声音说着就归于平静,随着再度的深吸一口气,她说得无比诚恳,“只是我深信子仁的选择,这段时间,他也常常因心怀故主而左右为难,却始终不弃相国为民的大任。杀戮一定是罪孽,但有些罪孽里能映照出希望,就像暗到极处,必然生光。我的生命已经暗到极处了,可是我能看见我的丈夫在彼岸向我招手,有他的地方,才是光。”
“韩璐”知绀听得愣神,一晃眼她又转向了背后的聂夏,只能看见背影的知绀不会像聂夏那样陷于极大的震撼中,绝境中的韩璐面对这么一个来杀她的人,竟然挑起嘴角露出了解脱似的笑。
“聂司寇,您奉公守法铁面无私,要是每个司寇都能做到您这样,那么也就盗贼不兴了。”韩璐笑着说,“我不知道您心里对黑白是非是如何判断的,也许只有律令这么一条界线,那么也好,君上的处置无疑是违令,像耀儿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灭族,也不会被算进其中的,是吧”
忽然一问,聂夏也愣了愣,旋即肯定地答道“是的。”
“那么好,我无意用偷生来为难您,只愿您,放过耀儿。”韩璐脸上绽放的笑愈发美艳了,带着恳求的话一说完,便趁着聂夏愣神抽出了他腰间的那把剑,聂夏反应过来想夺已经来不及,溅起的血在眼前乱飞,她如离木之叶般轻盈的身子就坠落在他的怀里。
“韩夫人”
“韩璐”
两声惊呼,聂夏瞪大了眼看着怀里的女人,这毫无交情的女人的死竟深深地震撼着他,她那决绝的一剑如此之深,汩汩的血将他的袍子浸湿,那是一个妻子的血,也是一个母亲的血,如今正热腾腾地侵袭进他那颗冰冷的心。
他完成了君上托给的任务,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是他造成冤孽的开始。
以这个女人的血作为诅咒,诅咒他接下来将要造出无穷无尽的冤孽。
知绀站起来时眼里已经蓄上愤恨,她定了定身子才站稳,狠狠地瞪了聂夏一眼,先去一手抱起一旁面如土色的荀耀,再将扔落地上的帷帽捡起,往头上一盖,冷冷地留下一句“聂夏,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挡住他们别追上来。”
聂夏没有应声,听得他们上了马,才呆呆地将怀里的女人慢慢放到地上去。
身后找了一路的士兵们渐渐集结了过来。
“回禀司寇,荀耀不见了。”
“再找找吧。”聂夏半跪在韩璐的面前,沉声这么回答。
第36章 劝将军纱帷闯晋隘,寄公子布衣叩秦关
从复州到冰凌关的驿道上,一人一骑飞奔如风。
裹在身上的黑色袍子与夜色融为一体,女人白皙的脸隐匿在帷帽下,垂缨已在下颔勒出红色的印记,女人眼神笃定,锁死前方越发明显的关楼。细看才知那并不是一人一骑,一个小小的男孩被罩袍死死地掩住,她是一手驭马一手抱着孩子,竟能风驰电掣。
知绀早计划好了逃出复侯府的路线,她潜出新京时就特意挑了一匹禁中快马,论骑术她也不输于训练有素的士兵,强行闯出复州关卡,把追兵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却如三个季度前的晋光一样,不得不面对眼前这巍巍雄关。
说是有计划,其实计划得十分冒险,她明白自己劝不下丈夫,却不愿枉杀良人,才出此下策。复州位于晋西,要出国界,只能考虑邻近的秦与楚。无论往哪边,从冰凌关出去都是最近的,然而冰凌关到楚国要经过夬柳山的十里无人区,自然不是上佳选择,但另一条路也非上佳,新开的到秦国铜牢关的路此前只有荀惠走过,荀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丧命于兹,知绀一点也不知道,秦国人能否接纳荀惠的遗脉,她更是完全没法揣测。然而这毕竟已经成为唯一可走的路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闯一闯。
怀着赌博的心思,至少先过冰凌关。
知绀在冰凌关下勒马,忍住狂奔一夜后极度的疲惫,怒目而视关楼上的身影“魏帆,我是知绀,我要出关去”
“原来是君夫人”魏帆手一挥,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放下了,只听他接着喊道,“君夫人恕罪君上有令,冰凌关全线警戒,没有君上的诏谕,不许放出一人,君夫人请回吧”
他连这里都下死命令了,知绀心里闷闷的不知是什么滋味,仰头高声责怪道“臣见君竟敢立高楼而呼,魏帆你给我下来”
被这话一堵,魏帆没了辙,只得乖乖下关,细想想原本守关将领平常见主君是可以不用下关见面的,知绀非得要他下关去一定是为了什么事,于是回头示意士兵们不用跟着自己,独自驱马向关下的知绀去。
“臣”
刚要行礼就被知绀抬手打断,警戒地看看四周,知绀慢慢地拉开罩袍一角,露出里面孩子的一只眼睛。
魏帆一惊“君夫人这”
示意他低声,知绀把罩袍拉了回去,盯着魏帆的眼睛印证他的猜测“是耀儿。”
“不是君上已经下令”魏帆一时回不过神来。
知绀叹了口气,低声道“他父亲莫名其妙死在了铜牢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