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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的样子。却见阿离取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细细擦拭起来。

　　时绯看着记忆中永远像个疯子一样的男人温柔地将椅子推到他身前，不由得感慨，大概阿离真的是爱惨了时越，这一次次撞见，他对时越简直是豁出命一般的护着，像是护个易碎的瓷娃娃，生怕时越受到半点伤害。

　　虽然很感动，但时绯撇撇嘴，那也不能欺负他啊！

　　不管伤害他还是伤害云曜哥哥，都是不可原谅的！

　　时绯带着些怨气白了阿离一眼，小脸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不偏不倚，这一个白眼，恰巧被阿离抬眼间看了个清清楚楚。时绯的小心脏“咯噔”一下，心道完了完了怎么办？

　　没成想阿离反应比他还大，原本正要起身，撞上时绯的白眼，登时眼神一颤，他缓缓地低下身子，单膝跪地，卑微道：“阿越，对不起，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欺骗你了。”

　　“我是太在乎你，太爱你了，起初只是撒了一个谎，最后却要用无数谎去圆，我越来越怕你对我失望……”

　　“阿越，你对我的心是不会变的，不管我幻化成龙君还是妖王，你都是爱我的对不对？”

　　阿离试图用脸去轻轻蹭时绯的手，吓得时绯赶紧甩开，同时被阿离那句话震得不轻：“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幻化成龙君和妖王？”

　　“你师父是谁？你又是什么人？你到底怎么认识时越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时绯死死盯着阿离，大声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离微微仰起头，继续追逐着时绯的手道：“我师父是寐临，我是这一代魔尊。”

　　时绯听到了关于小叔叔和龙君故事的第四个版本，与以前的每一个故事都截然相反。

　　阿离，是寐临的唯一弟子，新一代的魔尊。

　　他本是一条弱小的蛇妖，被妖王奴役，后来他心狠手辣杀了无数同族，最终将妖王一并斩杀，怨念过于深重而成魔，被寐临收在麾下。

　　寐临在位期间魔族达到了巅峰，无论是魔物数量还是能力，都是空前的强盛，他野心巨大，决定发动战争，一统天下。

　　神魔交战打得日月失色天地无光，持续了很久很久，各界都遭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最终魔族战败，仅存的一小支隐入魔族领地，再不现身。

　　辟璞珠是魔尊寐临的宝物，它蕴含着寐临一半的魔力，那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在战败后也被神界收缴去。

　　寐临身受重创，不久之后就魂飞魄散了，临死之前他把剩余的一半魔力传给了阿离，同时交代阿离务必把辟璞珠带回来。

　　阿离也受了伤，等到他将那些力量吸收，养好了伤再次醒来，几百年过去了，神界已经把收缴的宝物做了分配，辟璞珠被赐给了狐族。

　　阿离烦闷去了人界乱逛，不偏不倚恰巧撞见了无聊到街上解闷儿的时越。阿离当即随手化了个形，变成了龙君的样子前去搭讪。

　　神仙总是各种条条框框束缚惯了，随性的魔做事说话就很吸引他们，一来二去成为好朋友。

　　阿离忽悠时越去帮自己执行“任务”，把他引入幻境，斩杀那个并不存在的妖王，并跟时越海誓山盟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遍。

　　他的本意只是挑起狐族和龙族的矛盾，这一切做完后回到魔界准备看热闹，但每时每刻脑海里萦绕的都是时越的一颦一笑。阿离这才反应过来当初欺骗的话里是包含了真的情意在的。

　　再见到时越，他跟真正的龙君打了一架，同时由于辟璞珠的魔力冲击，伤得十分严重，被封印在大潭山。阿离假意称自己是被时越救过的蛇妖，把时越带往妖界养伤。

　　时绯看着面前跪地痛苦陈述过往的男人，又是可怜又是可恶，既折腾自己又折腾别人。

　　阿离忽然眼神一冷，道：“你放心，只要抓住了那只小狐狸，用他的身体净化魔力，你就会没事了阿越，以后我们找一处地方隐居，我永远陪着你。”

　　时绯：“……哦。”

　　小狐狸默默把自己心里对阿离评判的那句“可怜”划掉，这个妖……啊不，这个魔真可恶！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在隐隐期待，是否时越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阿离一厢情愿的？

　　时绯咬了咬唇，丧气地叹了一声：他在想什么呢，他见过时越那么多次，哪里有一次时越是帮他站在他这边的？

　　不过是两个同流合污、只顾自己枉顾亲人性命的坏蛋罢了。

　　阿离道：“阿越，这就是我的真实身份，我本意也是想向你坦白的，你……会原谅我，继续跟我在一起吗？”

　　时绯眨眨眼睛，笑道：“原谅你了。不过我很好奇魔界是什么样子，能不能带我出去看看？”

　　他得快点找到云曜和大哥他们才行，阿离不知道患了什么失心疯把他错认成时越，一旦清醒后不知道会对他做什么。

　　两人出了古宅的门，重新回到路上，那路远远延伸进雾中，时绯多看了几眼正前方，被阿离留意到了，他道：“想去看看吗？”

　　“啊？啊？那边是什么？可以看的吗？”

　　“那是咱们的墓地。走，过去看看。”

　　又是一座墓园，和寐临魔尊的墓园规格相似，用打磨光滑的巨型条石修建而成，装饰简单却磅礴大气，正中央是两块一模一样的巨型石碑。

　　雾气有些浓了，石碑高耸，看不太清楚上面写了什么。时绯瞪大了眼睛仰着脑袋仔细分辨，看了许久，才发现并非他的问题，而是左边这块石碑上本身就是光秃秃什么都没写。

　　时绯又去看第二块石碑，却听阿离声音缱绻地许诺：“阿越，等我死了，就葬在你身边，来陪着你。”

　　时绯失笑，忍不住吐槽道：“说得好像小叔……咳，我已经死掉了似的……”

　　话音刚落，他却看清了石碑上的题字：爱妻时越之墓。

　　再看右下时间……距今刚好一百年前。

　　时绯愣了愣，他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看错，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并非提前立的墓，那的确是已经入殓下葬后的标记。

　　小叔叔……已经去世了？

　　那他之前见到的那个“时越”，是个什么东西？

　　小狐狸身体僵了僵，只觉得鸡皮疙瘩炸了起来。

第34章

　　时绯心里发毛, 猛然转头看向阿离，只见对方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

　　阿离眷恋地看着那块巨大的墓碑，仿佛失了魂一般, 缓缓走上前去, 用指尖轻抚着“时越”两个字。他反反复复地顺着字迹笔画描绘，那墓碑上也有些浅淡的痕迹，似乎比其他的字迹都要深一些。

　　一股忧伤的情绪笼罩着阿离，他低声喃喃自语。

　　“阿越，你怎么就不肯原谅我呢？”

　　“我们曾经发过誓生死不离, 我说我要带你一起把人界每个风景都看遍，你不是最喜欢到处游玩的吗？”

　　“我是幻化成别人的样子, 可和你相处的人是我, 和你海誓山盟的也是我，你爱的明明就是我。”

　　“我把记忆封存在这里，我不想看到你失望, 可是……”

　　“阿越……我快要记不住你的样子了……”

　　阿离双手掩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来, 水迹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

　　时绯默然无语，立在一旁时刻保持着警惕, 虽说阿离这一刻看起来脆弱易碎，但他生怕这个疯子下一秒暴起开始发狂。

　　果不其然，阿离掩面抽噎了许久，背影看起来十分无助可怜, 但很快，他开始神经质地低笑起来。

　　“阿越，你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先杀了你的好侄儿给你陪葬吧。”

　　他猛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小狐狸, 眼神闪烁出一丝怨毒，像是蛇信冷冰冰吐出来的感觉般。紧接着，阿离迅速出手，一股强劲狠辣的灵力扑面而来。

　　时绯老早就防着他忽然清醒了以后发难，迅速闪避开，他不是没见过阿离出手，之前的阿离灵力虽然很强，但并没有非常可怕，可这次莫名其妙暴增了好几倍，风刮到脸上都蹭得火辣辣得疼。

　　时绯用了一秒钟时间判断：打不过。

　　即便他吸收了云曜的灵力，现在能够使用一部分攻击类仙法，估计在阿离手底下也没办法走得过几招，是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于是他当机立断，转头拔腿就跑。

　　出了墓园依然是那条宽阔的大路，四面八方都是浓雾，时绯辨不清方向，只得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他不知道哪里暗处设着什么机关，只期盼可以误打误撞碰上，让他赶紧和云曜和大哥他们会合。

　　时绯跑得气喘吁吁，小脸泛红，但一点儿都不敢松懈，生怕背后阿离追上来，那他的小命就没了！

　　但背后悄无声息，全然没有半点追击的痕迹。时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竟然没追上来吗？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再抬眼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又变了，他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岛屿中，一条路孤零零通往这座岛，四面都是大海，而面前的楼宇十分高大，像是个巍峨的博物馆。

　　时绯停下来撑着膝盖喘了一会，他累得连发丝都湿了，随手用衣袖擦擦额头，等到呼吸渐渐匀了，他缓步往博物馆里走去。

　　厚重的大门仿佛尘封了很久很久，上面密密麻麻一层蜘蛛网，时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门推开。里面空洞洞黑黢黢一片，只看到整栋大楼内部是没有分层的，像是一个巨大穹顶，周边罗列着无数玻璃展柜，从下方地面处一直摞到楼顶。

　　里面实在太黑了，一点光线都没有，时绯默念口诀，指尖“噌”的蹿出一小串火苗，他轻轻吹了吹，那火苗逐渐变大，明亮的光线笼罩了整个穹顶，眼前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待看清了展柜里的展品，时绯不由得“啊”的一下叫出声。

　　是时越，整整一博物馆的“时越”。

　　时绯皱着眉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看向四周，每一个展柜里都是一个“时越”，上面标注着时间，那应该是时越去世后，阿离的杰作。

　　时越当初以为自己被龙君背叛，在人界搅了个天翻地覆，龙君一向严厉刚直，执法毫不留情。他们打的那一架，时越受了很重的伤，本来龙君并未下死手，如果时越在大潭山好好修炼，很快就会康复。

　　可惜了，当时的时越怒火攻心，阿离赶来帮他脱身，时越立刻全力想要逃脱。

　　阿离刚刚明白了自己心意，于是选在这个十分不合时宜的时间点，说出了真相。

　　一瞬间，时越做的一切，他对龙君、对神界、对苍生的恨意，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一直是一个很善良很单纯的狐狸，唯一爱好也只是游历山水，然后碰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伴侣厮守终身。

　　他厌恶极了被伴侣背叛，所以扰乱了人界秩序，破坏了龙君家庭，让狐族跟着遭殃受难。

　　到头来，一切都是来自魔族的骗局。

　　当阿离情真意切地道出爱意，乞求原谅，询问时越能否和他一同归隐魔界。

　　时越气极反笑，他的答案是永生永世不见，当即自绝经脉。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他已经绝望，所以一丝余地没留。

　　然后阿离疯了一样地寻找复活的方法，后来又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制造复制品，然后将自己对时越的记忆和感情投射进去。他失败了无数次，最终做出了一个完美复制品。

　　时绯现在回想一下，他见到的时越和阿离总是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时越的眼里永远只有阿离，和幼时见到的那个小叔叔是截然不同的。

　　小狐狸懊恼地掐了一下自己手臂，他不该就那么轻信阿离的，他还有好一阵特别讨厌小叔叔，却没想到真正的小叔叔早已去世了。

　　时绯看着那些闭眼躺在玻璃展柜的复制品，回忆起幼年陪着他抱着他的时越，眼眶逐渐湿润起来。

　　没等他感伤完，身后一声暴喝：“滚出去！”

　　猛烈至极的风呼啸而至，时绯下意识往门边一闪，直接就地打了个滚儿，翻到杂草堆里，堪堪避开了阿离的攻击。

　　只听“嘶嘶”之声不绝于耳，时绯脚踝猛然一痛，低头才发现一条蛇吐着红色的信子一口咬住他的脚踝。

　　时绯甩开那条蛇，顾不得许多，躲避着阿离的攻击拔腿狂奔。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跑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但是他一个没留神，这是一座海中孤岛，前方是个小悬崖，下面便是深不可测的大海。时绯跑得太急刹不住，“咕咚”一头栽进大海里。

　　“救……救命……唔……”

　　小狐狸一落水吓得魂飞魄散，对他而言水是比蛇还要可怕的东西。他胡乱扑腾着，身子却越来越沉，呛了好几口水，海水冰冷，体力也在逐渐耗尽。

　　时绯被呛得喘不上气来，几次窒息感袭来，他昏昏沉沉晕了过去，身体缓缓下坠。

　　***

　　时绯猛然惊醒，吓得大喊：“水！水！”

　　一个杯子递了上来，大手轻轻揽住时绯的肩膀，把他拥进怀里，柔声安抚着：“不怕了不怕了，云曜哥哥在呢。”

　　时绯神色慌乱地瞥过去，果真，他的云曜哥哥正坐在床边抱着他。

　　时绯当即眼圈就红了：“呜呜呜，你们去哪儿了啊！我都快要吓死了！阿离那个疯子差点杀了我！”

　　刚刚和阿离相处还十分机智镇定的时绯，一见到未婚夫忽然就自动柔弱起来，仿佛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娇宝贝，直往云曜怀里蹭，哼哼唧唧地掉眼泪嗔怪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