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记事起就是个小叫花,他很早就记事了,步履蹒跚的跟在老叫花身后,手里拿个小破碗走街串巷乞讨的时候,曾看见过卖糖葫芦的小贩。
饱满的红果六七个穿一串,裹上一层亮晶晶的糖衣,满当当地插在稻草扎成的棍子上,在冬日的阳光下一晃一晃,晶莹剔透的非常诱人。
有个妇人抱着孩子经过,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撒娇要吃糖葫芦,妇人温和地笑着掏出几文钱,小贩就挑出最大的一串递给他。
小孩子的口水流得满糖葫芦都是,妇人也只是温柔的给他擦擦嘴,然后抱起他走了。
隋简羡慕的看着他们从视线里慢慢消失,回过头眼里充满期待地看了看躺在地上晒太阳的老叫花。
老叫花嘴里叼着根野草,混不吝地斜睨了他一眼,抬手摇了摇空空如也的破饭碗,示意他,想吃自己去讨钱买。
隋简于是不再看他,专心地卖惨讨钱,他分不清当时是没有吃到糖葫芦失望的多,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安失望的多。
后来老叫花死了,他尚未感受到多少真实感就被谢寒子领回了无妄宗,每天吃的饱穿的暖,但一直患得患失,直到那天谢寒子 o 着他的头,对他说他很棒,让他有点自信。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天买糖葫芦的那对母子,但这次也有人递给他一串糖葫芦,也许不是最大的一串,但是一定是最甜的一串,那个面容模糊的人笑着对他说,慢点吃。
隋简浑身发热,他感觉身子很不舒服,身上穿的衣服好像被汗水浸透了,他自己醒不过来,只一遍一遍地做着糖葫芦的美梦。
似乎有人在叫他,不,先别叫他,他还不想醒,让他再睡一会儿。
谢寒子蹙眉看着躺在床上冷汗直流的隋简,知道他这是急于求成不得要领导致的走火入魔。庞叶一手搭在隋简腕上,瞟他一眼道“你这小徒弟情况不太妙啊。”
谢寒子示意他接着说,庞叶手指在床沿木板上轻点两下,似在思考,“他习的功法一定不止你和我说的那三样,至少四五道不同的气在他体内乱窜,导致脉搏十分紊乱,如果没有人及时帮他疏通经络,恐怕就要废了。”
“师兄,帮人疏通经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中间不能间断的。”
“我知道了。”谢寒子哑声道,他看隋简这样子逼迫自己只觉得心疼,“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我给他开了副药,喝下去就可以开始了。”
说话间有人端了碗乌漆墨黑的药汁走了进来,那人对庞叶道“师父,药煎好了。”
庞叶接了过来,低头想给隋简灌药,半道被谢寒子截过药碗,他头也不抬道“还是我来吧。”
“你来你来,真是的,谁还没个徒弟咋地。”庞叶冲他翻了个白眼,起身让开位置,回头慈爱的冲站在一旁的周远征招手,“乖仔来,到师父这里。”
周远征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他看谢寒子紧张的扶起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小心的给他喂药,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呛到的模样,心里不解,暗道即使是谢寒子这般透彻之人,也有眼光不好的时候,挑来挑去这么多年,到头来竟收了个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徒弟。
谢寒子光是看着药汁黑乎乎的颜色就能想象到底多难喝,隋简却不挑,给他喂了也就安静地喝了下去,除了更加煞白的小脸,甚至看不出他有多难受。
谢寒子放下药碗,对庞叶道“那就有劳师弟为我护法了。”
庞叶欣然道“师兄不必客气。”说罢领着周远征走出屋子,顺道关上了门。
他熟练地找到谢寒子平日里藏茶叶的地方,给自己泡了壶茶,极悠闲地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对周远征道“乖仔快来,陪为师喝口茶,这可是你谢师叔私藏的雨前龙井,我们替他多喝点。”
周远征走过去,端起茶杯,也不喝,就这么看着庞叶。
庞叶习惯了他的沉默,喝口茶,喟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远征单薄的眼皮半垂,端着茶杯的手放在膝盖上,“我以为谢师叔这样的人最后会挑个更好的徒弟,至少不会给他添麻烦。”
庞叶砸吧砸吧嘴,好笑道“你谢师叔是怎么样的人,怎么又叫添麻烦”
他这个徒弟一向严肃认真的过了头,很少和他谈心,好不容易主动问他点什么,却是为了别人,庞叶不免有些唏嘘。
“谢师叔,”周远征思忖着,“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武功高强却懂得深藏不漏,无拘无束无畏,感觉人有些淡漠,应该很怕麻烦才对。”
“而那个隋简,愚蠢,不自量力,整个人就是个麻烦。”
庞叶听完,给自己续了杯茶,轻轻吹散了热气,眯着眼睛享受着茶香,“你呀,还差得远呢。”
周远征不解,庞叶捏捏他严肃的脸,周远征任他带着茶香的手指捏上自己的脸,也不动。
庞叶语重心长道“首先呢,你谢师叔是个怕麻烦的人没错,但他并不淡漠,他只是自由散漫惯了,没有人让他停下来负起责任。”
“当初我师父长青老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谢师叔,甚至有意将无妄宗掌门之位传给你谢师叔,但被他拒绝了,他说什么于情于理都合该你汪师叔来继任掌门,他是怕你汪师叔受到伤害。他这个人啊 ,看起来没头没尾的,实际上心细着呢。”
“如今你谢师叔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替他感到高兴,你别看他看着无奈,心里边高兴着呢,有个人让他牵挂,让他烦恼,你没发现么”
“什么”
“你谢师叔啊,愈发开始像个人了。”
庞叶小口喝着茶,他生就一张娃娃脸,让人心生亲近。
“我原本一直以为他不属于凡间,给他递把火他都能借着烟腾云驾雾飞上天去,现在好了,仙人有了牵挂,不舍得回到天上了,皆大欢喜呀。”
周远征对他师父的形容感到无语,“这么说还要谢谢那个隋简了”
庞叶不答,反而道“你别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专研医术,学医是一辈子的事,应该多出去交几个朋友,我看隋简这孩子就挺好,你要不要试着去了解一下别人呢”
周远征端起茶杯一口喝掉早已凉透的茶水,面无表情道“敬谢不敏。”
庞叶只是微笑,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解决,他可管不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庞叶的茶都喝了三壶,谢寒子终于走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不少,即使功力深厚,给别人疏通经脉这种麻烦事做完了对他还是有影响。
庞叶见他神色终于不再紧绷,随意问道“好了吗”
“好多了,今日多谢你。”
“嗨,师兄弟间客气什么。”他转念一想,“你的小徒弟这么急于求成,是打算参加明年的武林大会吗”
谢寒子沉吟道“我并无此意,也没和他说过这件事。他还小,或许有些天分,也不能马上就去参加武林大会,可能会受到打击。”
“我倒觉得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庞叶道“你徒弟说不定没那么脆弱,别把他捂得太严实了,适当让他自己出去闯闯也挺好。”
谢寒子不太认同,但也没急着反驳。在他眼里隋简还是个孩子,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就是把他“捂着”,丝毫没考虑到自己像他这么大时已经能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了。
隋简在梦中吃了好多糖葫芦,感觉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舒畅。
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天好像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灯光。他眼珠慢慢转动,看见关玉箫头一点一点的在他床边守着,似乎已经守了他很久了。
隋简轻轻起身,他一动关玉箫就惊醒了,看隋简已经能起身,惊喜喊道“师兄终于醒了呜”
隋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