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立刻跟住他的脚步,一前一后进了安王府。
阳光中,梅花在枝头鲜艳滴,两人在偏殿围炉而坐,一边赏梅一边喝酒,太子难掩兴奋,得意洋洋道“小言果然还是年纪太小,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只小小地戳了他一下,他竟然就如此慌不择路,连自贬这种笨主意都想出来了,真是好笑”
安王爷眉头一挑,看着窗外的梅花,愣怔无语。
“皇上没了想头,说不定很快就会退位,反正他不理朝政多年,在不在位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那傻弟弟也真可怜,要是皇上不肯退位,而且寿命很长,那岂不是以后要在佛堂呆到变成老怪物等我继位,我是把他继续关在佛堂还是如他所愿贬到海州,这可真是伤脑筋的问题”
太子正说得口沫飞溅,忘乎所以,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说的是玉言吗”
安王爷回过神来,脸色一沉,遥遥向他伸出手,孟拿视若无睹,远远跪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太子殿下,请放过他们”
瞥见安王爷脸色发青,太子促狭地笑道“恭喜皇叔终于找回心上人”
对安王爷的怒气浑然未觉,孟拿再次大声开口,“请放过他们”
太子未置可否,含笑举杯,等着看好戏,虽然他不好男色,懒神仙的才华和风情却是世间少有,当年他以太平图名动天下,让他倾慕不已,只可惜安王爷很快下手,让这仙人般的人物成了王府中的一处点缀。
他仍然记得前两年懒神仙在王府中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那人都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态,斜倚阑干或者歪在卧榻上,衣裳半掩, xiong 前一片雪白和红莓若隐若现,而且总是似笑非笑,眼角唇角高高飞起,一个眼风扫过,竟能让人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半天回不过神来。
出乎他的意料,安王爷竟然收敛怒容,专心致志察看旁边小炉上的酒,待酒煮好端来,他给太子和自己斟满,状若无意道“太子,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雪”
太子茫然道“不会吧,天气不是挺好吗”
“那就好,砍头就是要好天气,血从颈子里喷出来那会,只要有阳光,那血的颜色鲜艳无比,煞是好看”安王爷凝视着窗外的梅花,目光冰冷。
孟拿冷得浑身颤抖,软软跌坐在地。
第十章
晴空万里,果然是好天气。
午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刑场走去,中间的囚车上是一个巨人般的大汉,身上血迹斑斑,怒发冲天,粗黑的髯须几乎遮蔽了整张脸,那铜铃大的眼睛精光四 she 。
一出监牢,他如置身事外,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索,见到熟悉的学生和夫子就咧嘴笑笑,那悠然的神情,仿佛不是去砍头,而是专门探亲访友。
悬空书院的学生和夫子跟了一路,嚎啕不止,有的竟当场昏厥。
刑场上的雪已扫尽,高高的监斩台上停着一顶八抬大轿,轿子正对着刑台,轿前垂着一副青色帘子,风过,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一幅缎面锦袍,纹饰无比贵气,轿中人的身份扑朔成谜。
因为犯人十分重要,安王爷亲自监斩,带领大队兵马先一步而来,在刑场周围重重设防, 所有百姓都不得入内,更有甚者,监斩台下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御林军,把监斩台围得铁桶一般。
囚车怪异的辘轳声由远及近而来,轿子里的人目光停在刑场入口,绷得如一张拉满的弓,唯一的箭,便是心头如火的热情。
心有灵犀般,孟劳第一眼就看到监斩台上的轿子,心头激动莫名,顽皮地冲那方挤挤眼睛,张大了嘴巴无声地笑。等兵士把他从囚车里拉出来,他高高扬了扬锁住的双手,笑得髯须乱舞,发飞张扬。
就这样,隔着一层帘幕,两人无声地交流,安王爷收在眼底,火苗直窜,负手站到轿前,这才发现外面根本看不到轿内的情形,无计可施,压低声音道“多看两眼,这可是你们最后一面”
“谢谢”从轿子里传来一个温柔甜腻的声音,如春风吹过杨柳,如燕盼来母亲。
在太平山下的小小边城,就是这个声音,让疲累交加的安王爷精神一震,从一堆蓬头垢面的人群中找到这双细长美丽的眼睛。
因为他,枯燥的边关之旅有了特别的意义,也成了他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把声音就不复出现,是从他借酒装疯将他强压在身下,还是趁他上门相求报复他的反抗,命他脱光衣服跪在自己面前,表演将一支玉势塞进密穴里。
他折辱了才情绝世的懒神仙,却失去了一生唯一的知己。
是对是错
他只觉得阳光如针,刺得眼睛涩涩地疼,沉吟着开口,“阿懒,我喜欢你,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感觉”
轿中人沉默半晌,以哄孩子般的轻柔语气道“子安,孟拿愿以来生相报”
安王爷心中一片茫然,对面,那状若野人的大汉还在呵呵傻笑,森森白牙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心头一阵火起,抓起令牌砸在地上,大喝道“行刑”
刽子手的鬼头刀高高举起,明晃晃的一片光,刺得人连血在脉管流动都能感到钝痛,孟拿看了最后一眼那憨憨的笑容,微笑着闭上眼睛。
孟劳目光始终未离开那轿子,笑着笑着,他心头一阵抽痛,惊天动地大吼一声,“快救阿懒”
安王爷浑身一震,猛然醒悟过来,一脚踢开轿帘。
阳光仓皇地挤入,绑在椅上的孟拿仍以一贯的姿势斜靠着,眼睛紧闭,嘴角含笑。
一条长长的血痕,在脖子上突兀地绽放,鲜血开成奇异的花朵,惨烈。美丽。
汩汩的血,染红了手腕上的绳索,染红了安王爷和孟劳的眼睛。
刽子手的刀正落下,安王爷把牙一咬,袖中箭化作一尾银蛇窜出。
刀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动,刚从鬼门关兜了一圈的孟劳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也没有重生后的喜悦,一双虎目胶着在轿中那人身上,一声一声凄厉地嘶吼,重复地吼着一个名字,“阿懒,阿懒”
“速请太子进宫”安王爷点下孟拿身上几处大穴,冷冷对墨虎下令。接着,他斜了跪在孟拿身边的巨人一眼,把郁闷之气强吞下去,咬牙切齿道“人交给你,如果他死了,你也别想活命”
孟劳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以无比轻柔的手势,将止血药粉均匀地撒在伤口,足足撒了一瓶罢手。包扎好伤口,他捉起孟拿的手,看着唯一的凶器尖利的指甲,喉头滚动着奇怪的声音,把指甲送到嘴边,细细地啃。
安王爷为之气结,自己早已为阿懒点穴止血,何必他多此一举,早知道刚才就不从墨虎身上搜药出来,让他多了个机会邀宠。
看着孟劳一脸虔诚,安王爷目光渐渐变冷,暗暗苦笑,自己已做好决定,何必再计较跟这个蛮人计较。他转头看向台下站得劲松一般的御林军,大手一挥,沉声道“跟本王进宫”
说完,他飞身而起,跃下监斩台,疾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仰望着蓝天,哑着嗓子道“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们”
还有一句话,他留在心底,一转身,便永生永世不会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