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澜听懂了,他对自己是忘无归的眼中钉肉中刺此事还是一清二楚的。忘无归要他死,事实上他并不怕,只不过想到死后那位患得患失的小祖宗怕是要失心疯,没人照顾,没人有耐心再哄哄他,就有那么一丝怕死了。
“沈问澜,大家都怕死。”刘归望看出他心中所想,道,“但这种时候,谁越不怕死,谁越先死。”
“你现在还不怕死吗。你死了,白问花怎么办?”
“我不怕啊。”刘归望笑了一声,道,“他那个姓子,肯定要跟上来一起死的。”
沈问澜想了想,白问花确实会这么做。若是后来没事,那就等一切尘埃落定,安排干净,百花宫也交给别人之后,和往常一样,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再挑身好看衣服,一如既往地笑得满面春风的找个地方赴死。
“不过可以的话还是不想死。”刘归望道,“你小心点吧,看见苏为期别手软,不一定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给你呢。”
沈问澜也正好奇这个:“你说我百毒不侵,他要怎么对付我?”
“最毒不过人心。”刘归望虽不知这个答案,还是提醒他一句,道,“山上呆的多,不知道吧。”
二人说这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朝阳升起,刘归望正要再说些什么,一名逍遥弟子突然火急火燎赶来,朝他二人一拱手,道:“谷主有言,忘无归约战,还请速往逍遥楼。”
刘归望正要走,沈问澜问道,“我二人?”
那弟子一思忖,道,“若有心腹,应一同带上。”
“哦,等一下。”沈问澜打了个哈欠回去把人叫起来,道,“我去叫人起床。”
刘归望:“……”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见是刘归望,歪歪头道,“白宫主人呢?”
“睡呢。”刘归望见自己已经在别人眼中和白问花已经绑到一起了,寻到了一丝开心,笑了一声道,“让他睡吧。”
弟子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行了个礼,转头走了。
过了一炷香,刘归望看着眼前整装待发的季为客:“……”
季为客面无表情的回看:“有事?”
“沈问澜呢?”
“睡呢。”季为客指指屋里,道,“昨天好像一晚上没睡,我不让他去。”
“……”妻管严啊,看不出来。
沈问澜去不去也没什么大碍,忘无归约战,又不是忘无归上门来了。应当是开个同盟会,刘归望便也没说什么,只道,“算了,走吧。”
从这边到逍遥楼还有一定的距离,走着走着,季为客突然问道:“季务焕是什么样的人。”
刘归望先是“啊?”了一声,后想起季为客身世,又哦了一声。对于眼前本该是北亿弟子的决门门徒突然有点认不得了,他五味杂陈的抿了抿嘴,思忖了一番,真诚道,“是个好人。”
季为客:“……”
“你之所以中了毒之后这天赋才被引出来,只能是因为他以血为引,把这天赋压在你体内了。只能以毒破血,但他本意应当是若是你有意入江湖,进了北亿,我们有的是不伤体的毒帮你解开血引……没想到是九蛊的毒把天赋解开了。”
“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怕你日后忘了他,但是梦里总有东西提醒你,你不一般,他怕你担惊受怕的长大。”
虽然这用心如今看来并没有用。他一路磕磕绊绊,何止担惊受怕。
刘归望叹了口气,道,“他那碑还在北亿,等没事了,你去看一看吧。”
虽然一路跌跌撞撞,但总该给一直放不下心的亡魂一个交代。
☆、第 51 章
代苍南起床时天色刚亮。
他醒来后还是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但是这次是死活也睡不着了,只好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一支箭突然破风而来,冲破纸窗,直直射中杯子。那陶瓷杯原地破碎成碎片,茶水洒了一桌子。
代谷主吓了一跳,突如其来的一支箭让他睡意全无,茶壶摔到桌子上,抓起剑就冲出了门,警惕的左右查看一二,自然什么都没发现。
一无所获的代谷主绷着一身骨头回了房间,茶水已经浸着碎片洒了一桌子,正巧洒在桌角,正顺着边缘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羽箭插在桌上,尖端玄铁闪着寒光,箭身贯穿着一纸信。
“三日后,约尔等一战。”
刘归望面无表情的读完后,明白了另一层意思:“三天内,他要搞废沈问澜。”
季为客脸黑了下来:“他敢?”
“他可不会管你。”刘归望左看右看,对信纸又拉又扯,想看看有没有暗藏玄机,“三天后最好能让他人头落地,我估计不会那么顺利。”
上次吃了个瘪的季为客这次刚想说点什么,一想到上次他几句话就把自己搞废,到底只是阴沉着脸没说话了。
“你当这是莽夫互殴吗,光是拳脚功夫就够了?”刘归望教育起人来丝毫不介意揭人伤疤,反正他五年前没掺和那事,“你五年前打不过那一群人吗?最后为什么被废了,还不是因为你被人抓住软肋了?你要是也动动脑子,说不定现在孩子都会管你叫爹了。”
季为客被他骂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此话确实在理。他要是五年前动一动脑子,不听众人诋毁沈问澜,恐怕当时那个易容成沈问澜把他从神坛踹下来的混蛋东西此刻坟头草都该开花结果了。
刘归望见他没话说,冷笑一声,嘲讽道,“所以我就说你们就是群山上待久了脑子都生锈了的二笔。”
季为客被骂的脸色阴郁,一听,总算得着话说了,上来就捅刘归望最要命的那一块:“我回头就告诉白师叔你骂他。”
刘归望:“……”
季为客面无表情的雪上加霜:“你刚才说说不定孩子都会叫爹了是吧?四舍五入就是你想要个娃,那我就告诉白师叔可以找一找男男生子的心法……”
刘归望惊了:“!?哪有那种东西!?”
“你要知道。”季为客见他脸上几分惊惧,没回答问题,冷笑一声揶揄道,“白师叔有点变态的。”
“……谁告诉你的??”
季为客挺直了胸膛非常骄傲:“我师父说的。”
刘归望心道,傻逼沈问澜好的不说,下流东西说起来一个顶仨!
他咬牙切齿,还是在意之前的问题,“不是,听我一言,男男是不能生子的……”
“谁说不能生子,只是你没见过而已。”
季为客突然生起一股邪念,他忽悠起人来一个顶俩,坑他刘归望简直好不快活。
他不自知自己在为白问花这之后的变态洞房埋下堪称深藏功与名的伏笔,也不知在自己未来真正意义的初次上也埋了个巨大的地雷,他嘴上滔滔不绝,“你是有所不知,刘庄主,男男生子还真在决门心法里,我都准备给我师父生一大窝子满地跑。我师父为什么不动我,就是想事情解决后直接生一个……”
刘归望听到这开始有点将信将疑,“真,真能生?”
“那当然能生。”季为客忍住心中狂笑,把他搂了过来,附耳过去,表情严肃道,“不过这个心法富有挑战姓,要先……然后……”
代苍南老脸有点挂不住,开口打住:“停!”
刘归望样子已经挂不住了,听完之后,整张脸都如同烫过似的。
季为客骗完人良心不痛脸色不红,好整以暇的给自己,也给刘归望的风月路上埋了一排地雷,回头把信收起来,拍拍已经掉到旖旎想象中的刘归望,提醒他回神了:“刘庄主放心,这三天我肯定看好我师父。”
刘归望回不来,抹了一把脸,根本没法抹掉脑袋里的画面,只默默提醒了句小心苏为期,转头摇摇晃晃如步仙境似的飘走了。
季为客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代苍南看他这样,才明白他根本是在糊弄刘归望,惊道:“生不了的?!”
“男男怎么生。”季为客摇着手中信纸,如同摇着折扇一般仙风道骨,心情好了不少,“我逗他玩的,反正白师叔回头还得谢我。”
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自然都得去三日后那场大战。三家都有人与代苍南一聚,各自通知下去,三日后能不能拉下帷幕也不好说。刘归望到底话粗理不粗,忘无归舌灿莲花,手段也少不了,自然要想个办法。
看是他先废了沈问澜,还是这头先把他废了。
季为客没走两步,转角险些撞上人。他后退两步,才看清了来人。
白衣如雪,手持拂尘。腰间挂剑,眉间点血。
忧嵘派陈孤月。
要说陈孤月,季为客对他还算有好感的。梦里他是尽所能护着沈问澜,两年后九蛊就被剿了,那么小的孩子,怕是一腔恨意也没处安放。
陈孤月见是他,冰冷面色一松,道,“是你?”
季为客朝他点了点头,“早,陈道长。”
“早,你师父呢。”
“昨晚熬夜了,这会儿睡死了。”季为客没打算瞒,实话实说道,“不过现在有点棘手,陈道长愿意搭把手吗。”
陈孤月点了点头,摸了摸腰上的剑。他本以为季为客要带他去哪一会敌人,没想到季为客带着他左拐右拐走了一会儿,走到房间前,一屁股坐下了。
陈孤月看了看他,表情一言难尽:“……这是谁的房间。”
“师父的。”季为客已经把破晓从沈问澜那儿拿了回来,此刻抱在怀里。他看了看陈孤月,道,“他被盯上了,我得守着。”
陈孤月在昨晚也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五年前苏为期的事虽然没有季为客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也算是广为人知。他也明白,照老庄主的意思,那梦是个预知梦了。
梦中人物不会出错,若是如此,那苏为期定是有问题。
“就在这儿坐着?”陈孤月看了看房间的门,道,“他怎么可能从正门进?”
“陈道长莫要小看人。”季为客悠悠道,“我好歹也是坐了两年盟主座位的人,期间试图杀我之人不计其数,这点距离内有没有人在暗处,我还是能知道的。”
陈孤月一时无言以对,想起他五年前力战江湖众人,流言蜚语中都透露着气吞山河的气势,更是没话说了,只好跟着坐在了他旁边。
要说的话实在太多,陈孤月偏头看了看他。从陈孤月的方向看,只瞧得见他被黑布蒙住的一只眼,实在不能从嘴角的弧度看得出此人在想什么。
陈孤月道:“季盟主。”
季为客被他如此一叫,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一阵头皮发麻,道:“别这么叫。”
“为何不能这么叫。”陈孤月有些莫名其妙他这反应,“忘无归之前,确实是你当盟主,如今这下三滥的混蛋当盟主,我还是更喜欢叫你盟主。”
“陈道长,你要知道,人吧,年少的时候总有些事不忍回首。”季为客一脸沧桑的转过头来,道,“比如,你没听你师父的话,你还天天和他顶嘴。”
陈孤月:“……”
“他让你跟他回山,你觉得他是个老顽固,什么都不懂。”
“……”
“你觉得你特别委屈,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觉得自己干什么都是对的……”季为客越说越说不下去,“……你甚至在他最想救你的时候跟他打了一架。”
陈孤月明白了一丝:“五年前?”
“对,出事前一天。”季为客越说越想抽自己一顿,表情不太好看,“所以你别叫盟主了,你一叫我就想起这些屁事。”
陈孤月虽然不知道出过的事,但大抵能推测出来了。
“他知道事情失控了,所以想把你藏起来。”
“是啊。”
季为客应了一声,并不惊奇被猜出来。
他当时实在不愿听沈问澜一句话。他不听沈问澜口中的狂妄自大,也不听居功自傲与傲世轻物。他那时恣意而为,自以为是荒原上一道惊雷,是众人瞩目中心。有一柄剑,就以为可以快意天涯海角。
所以当沈问澜火急火燎跑来,抓着他要抓回决门藏起来的时候,季为客只觉得是他杞人忧天。
“凭什么跟你回去?我做错什么了?人不是我杀的,凭什么要我躲着藏着?”
“不是你杀的有用吗,他们想杀你,你这番说辞我信,他们信不成?”
“我本来就没杀,他们不信也是事实!我不藏不躲,没做亏心事,躲了不就更成承认了吗!死了的是我师姐,我也在查,哪有查自己的!?”
沈问澜当时满目憔悴,见他这样固执,红了眼睛,咬着嘴唇,抖着声音道,“有人要害你,不是查这件事的时候!跟我回去,现在没人信你!”
“那你也别信我好了!你懂什么,你……”
凝风瞬时出鞘。沈问澜拔出剑来,凝风卷着寒气袭来,却戛然而止在面前。
这柄剑的剑气从未这样对着他过,剑尖离他喉头仅有几寸。
季为客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最后这场架被匆匆赶上来查看情况的白问花打断了。白问花一剑打断他二人,自己一条手被剑气震废了。沈问澜一言不发的收了手,脸上还是一副没变过的样子。
白问花本来就对到了眼前的腥风血雨感到急躁,一看二人这样,自然心情差到了极点,沈问澜他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转头看着季为客,几乎是难以置信。
“疯了?”他怒气尽在字里行间,“师父不认了,是不是!?翅膀硬了连师父都打了,你本事了!?”
季为客刚要反驳,沈问澜先一步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