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的说
“父亲许久没有去过青阳关,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父亲知道,一定很高兴。”
“是。”
赵峥只说了这样一个字,他也只能说这样一个字。他往常只说在青阳没有人比自己更加的有学问,但是现在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夸赞眼前的人,却一句诗词也想不起来,而又只能握了握撑着伞的手,问
“你是来——”
“找太子殿下,娘亲有东西来遣我送来。”
怀瑜面不改色的胡说,他没必要把自己的婚事说出来给无关紧要的人。
是了,李阳将军的夫人与先君后交好,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和太子一道的。赵峥忽而清醒过来,便无声的让了路。怀瑜朝他道谢,便径直往内里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忽而想起娘亲说起当今君后只有一个孩子,却狠心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把小孩送到了青阳关,十五岁便远离神京,不知道君后是怎么想的。
怀瑜一边想着,一边又回过头,恰看见这个赵峥正看着自己,怀瑜蓦然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于是灵机一动,问道
“你要走了吗?”
赵峥隔着风雪,看着他,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是,我要走了。”
☆、那个太子,钓鱼
怀瑜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他是真的觉得现下很有些尴尬,于是绞尽脑汁,才想了一个十分通用的话
“那,路上小心。”
“多谢。”
赵峥立刻说,然后又用很专注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接着说什么话。
怀瑜便嗯了一声,实在无话可说,就对他笑了一下,便转过身往里面走去,他来太子府又不是和陌生人说话的。
赵峥便一直看着李怀瑜消失在拐弯处,等他身边的侍从提醒了,才有些失神的撑着伞离开太子府。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感觉,十五岁之前,他从来没有出过王宫,而李家的二公子好像也从来没有进过王宫,又或者他的兄长那个十八岁的武状元李怀瑾的名头太盛,所以他的弟弟一直默默无名,所以母后不曾和他说过李怀瑜,以至于整整十五年,他竟然不知道有二公子的存在。
而今,知道了,知道了……
赵峥伸出手接着雪花,融化在手心,变成一点水汽。
他成年之后生平第一次,不想很快的离开神京。
太子是在书房接见的赵峥,他这些日子因为处理事务的缘故,几乎住在了书房,因此也万分理解了父皇的御书房为什么常年设有寝具,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赵峥每年从青阳关回来一次,例行要来见过他,然而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有很深的隔阂,其实并没有好说的。只是又要装作兄友弟恭的模样,因此亲亲热热挽手进了书房,而后各坐一端,彼此之间隔着巨大的间隙说话,一个时辰一到,赵峥便立刻告辞,彼此不见,才是清净。
赵稷微笑着请人送出院子,便立刻让人封存了赵峥用过的物品,而后令人将整个书房打扫一通,他自己难得的往水榭去休息,这几日父皇身体转好,约莫过不了多长时间便大好了。
他也乐得清闲。
且他最近得了一个新的乐趣,便是在已经结了冰的湖面上凿一个洞去钓鱼。
怀瑜到的时候便看到太子在那条通往湖上水榭的竹制小径上钓鱼,侍从站在雪里侍奉着打伞,太子坐在矮矮的凳子上,一派的老神在在。怀瑜走到跟前,恰逢太子钓了一只锦鲤上来,便立刻有人端了盛满了温水的木盆过去,又有人递过剪刀,刀子,一应道具十分的齐全,赵稷抬起头只看了一眼怀瑜,便又低下头去抓着精力,一手拿着刀子,就要刮鱼鳞,又漫不经心的说
“怎么是你来了?”
“不然会是谁来?”
怀瑜走过去,见得太子紧紧的握着还在活蹦乱跳的锦鲤,便下意识的担忧这鱼挣脱出来甩他一脸的鱼鳞。
怀瑜是帮娘亲刮过鱼鳞的,活鱼的力气算不得小,眼下那鱼虽然极力的翻滚,却无济于事,太子殿下手稳心狠,面不改色的拿着刀子将鱼鳞从头到尾一气刮下,中途没有一点的停歇。
早有侍从搬了凳子过来,怀瑜看着不远处的水榭,很不懂这太子的思想,好好的亭子不进去,偏在这半道上钓鱼。
然而当下他也只能撩起袍子坐在一旁,看太子眼神专注的对付手下那只鱼,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你杀锦鲤做什么,又不好吃。”
太子便笑了一下,抬起眼看着他,又伸出手摆了摆手,那些侍从便行礼告退,只有一个撑伞的仍有些踌躇,因雪不算小,怀瑜便朝他笑了一下,伸出手来
“我来吧,你去让人煮些茶水。”
那侍从便将伞递给了怀瑜,才依言告退,不多时整个湖边便只剩下他两个人,太子才开口说道
“神京近些日子没有好玩的人了,我觉得甚是无聊。这些日子父皇身体欠安,我被烦的很,又出不去神京,只好钓鱼玩,你看这锦鲤奋力挣扎却仍逃不过一死,是不是很有意思。”
怀瑜:……
怀瑜冷漠的看着他,而后冷漠的回答
“没意思。”
“行吧 ,我就知道你不能理解个中乐趣。”
太子丝毫不意外,他继续刮鱼鳞,又问怀瑜的来意。怀瑜想了一下,才有些委婉的说
“昨-ri-你的暗卫来找我了。”
太子便有些困惑的看着他,而后想了想,才说
“我的暗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你说的是哪一个?”
你暗卫多行了吧!
怀瑜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继续悠悠说道
“一个来找珠子的人,难道你还有几百个找珠子的暗卫,殿下,您如今不折腾我,改折腾其您的这些个暗卫了?”
太子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闻言沉默一瞬,只是笑了一下,又啧啧两声,说道
“我说呢,世上哪有如此烂好心的人,无所求就救别人的命。得了,我知道是谁,怎么,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了?那我把他交给你了,是杀是剐,随你的便。”
怀瑜可没有一点来一趟太子府结果领了一个暗卫回去的意思,且那暗卫看起来木愣愣的,一点也不像一个暗卫。
因此不等太子殿下真的将人喊出来,怀瑜便立刻喊停,又换了一只手撑伞,说
“他和我说了一件事情,我实在有些惊讶,所以来问问你。”
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鱼鳞也全部刮完,他将手中的刀子转了一个圈,放入旁边已经有些凉的水里,而后将刮好的鱼往冰面上扔去,随之而去是一道越出的白色身影,一下子落在鱼的旁边,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怀瑜这才发现还有一只猫在太子另外一边蹲着,只是被赵稷的身体挡着,且这猫浑身雪白几乎和雪混在一起,因此他并没看得到。
这时节小白猫趴在冰面上一只脚踏在鱼的身体上,看起来小小的一团,还没有鱼的身体长,然而不过一会儿那只鱼便已经面目全非,可见口牙还是十分犀利的。
怀瑜正看着那只猫,太子殿下已经在皂荚水里洗净了手,而后用搭在水盆上已经落满了雪的布巾擦干净,便从怀瑜手中接过伞,站了起来
“走吧,他和你说了什么?”
怀瑜有些留恋的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猫,才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跟在赵稷的身后斟酌了一下用词,说
“他与我说,你有了婚约。”
赵稷便立刻停下了脚步,怀瑜一个没有注意,差点撞上了赵稷,就要问他做什么,赵稷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他,似笑非笑,又有点寒意
“他和你说了很多?”
这样的笑容,让怀瑜下意识的警觉,于是想都没想就说道
“也没有很多。”
太子殿下朝他走进一步,追问道
“那是多少?”
怀瑜也跟着后退一步,有些慌张的说
“只有一点,他说我要做太子妃,我觉得很荒唐。”
太子停下脚步,眼中阴晴不定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怀瑜觉得自己的手炉都已经冰凉一片了,太子忽而眼神一变,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说
“确是很荒唐,我宁愿不要,也不会找一个替代品,所以你放心,你不会做太子妃。”
☆、那个兄长,参军
赵稷说完,便又撑着伞往回走,完全不复之前的压抑了。
怀瑜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很远,才跟了上去,又与他并排走在一起,抬起头追问
“然后呢?”
赵稷嗯了一声,随口问道
“什么然后?”
怀瑜便有点着急的说道
“既然你也不打算和我结为连理,不如早点和圣上说,也免得日后遇到不必要的意外。”
太子殿下目下无尘,只是轻飘飘的瞥了他一样,漫不经心的说
“你恨嫁么?”
怀瑜没有听清,疑惑的看着他
“什么?”
赵稷便翘了翘嘴角,说
“这事不过是父皇随口一说,何必如此焦急,还是你已经有了喜欢之人,怕人家知道你与皇家有了婚约,所以不肯要你?”
怀瑜震惊,他并不知道赵稷能够联想的这么远 ,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又想起来张问镜坐在廊下念书的场景,自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也不觉无聊,忽而又觉得心虚,于是沉默着,没有说话。赵稷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反驳,便回过头,看着走在身后的人低头走路,斗篷上落了满身的雪,有些不可思议的笑道
“不会真被我猜中?你整日足不出户的,会喜欢谁?你们院里那两只等过年便煮了吃的兔子?”
怀瑜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
“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稷闻言挑了挑眉,十分婉转的哦了一声,更加好奇的询问
“将军和你的兄长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吗?怀瑾曾经和我说如果有人敢肖想你,他是要打断那个人的腿,你喜欢的人体格如果不够强劲,被怀瑾一顿打怕是半条命就要没了。”
怀瑜听着赵稷喋喋不休的说话,觉得这人真是太话唠,又万分后悔今日不该过来找他,于是索姓不说话,听他说一阵,自个就觉得没意思了。
且说话间他们也已经到了书房,这间书房其实可以算的上是半个寝殿,内里已经被下人点好了火炉暖着,只是站在门外,怀瑜便感受到了暖意。手炉被下人收了去,怀瑜站在门口解下斗篷,上面沉甸甸的都是雪花,也一并交与站在旁边的侍从去抖干净。
随后怀瑜便跟赵稷进去了书房,内里干净整洁,火炉燃烧正旺,书案上是一张画了一半的梅花图,赵稷让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自个便去了书柜之后,也不知道鼓捣什么东西。怀瑜转了一圈,翻了两页书,最后站在那书案前,看着那一树梅花,还没有描红,旁边写着九九消寒图,这才想起来快要冬至了。
而后他便拉了赵稷书案左手边第二个格子,内里是一整个格子薄如蝉翼的各种香木片,怀瑜便从袖间拿出了一个盒子,内里是桃花浸泡的木片,他便尽数全都到倒了进去,只留下一片,顺手扔进去了旁边的火炉里,不多时整个书房便飘散起了十分淡的桃花香气。
赵稷闻着味从书柜后出来,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
“你又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香片。”
怀瑜站了起来,回过头去看他,说
“娘亲特意为你制的,有助睡眠,你怎么都没有用过。”
赵稷便很无所谓的说
“我用它做什么,睡着了若有人来杀我,我却醒不来,连挣扎都不能挣扎一下便没了姓命,岂不是十分的冤屈了。”
怀瑜不由得捂了额头,十分无力的说
“太子府这样多的侍卫,暗卫,难道还挡不住坏人,且谁会想要你的命。”
赵稷便幽幽叹道
“想要我命的太多了,你从小无忧无虑的长大,是不会懂忧患之意的。”
你懂得多行了吧。
怀瑜不想和他多说话,就在沉默间,又有人敲门,敲了三下,一声十分温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殿下,飞霜掠面枪到了。”
赵稷的目光便一亮,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进来。”
怀瑜却少见他这样不加掩饰的露出欢喜的情绪,因此对什么飞霜掠面枪也提起了十足的兴趣。
而后便有人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个怀抱白猫的人,门一打开,那只小白猫就一下子跳了进来,十分精准的扑到了赵稷的怀中,然而赵稷只是抚摸了两把,便放它下去了,而后另外一名女子侧过身,身后两个侍从抬着一个很长的盒子伴着雪花寒气进入书房,放在了两张凳子上。
就在怀瑜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赵稷走了过去,亲手打开了盒子,霎时间露出一线光华,光彩熠熠。
那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只银光凛冽的银枪,只是这样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就已经有了很肃杀的气势。上面浮雕麒麟祥云,栩栩如生。
怀瑜走近,伸出手触碰了一下 ,便是满手冰凉,作势要提起来,却是纹丝不动。
身旁赵稷便很是有些得意的说
“如何?”
怀瑜收回手,笑道
“太子出手,自然不同凡响,只是你做枪干什么,难道转移了新的兴趣?”
“不是我用。”
赵稷又合上盖子,怀瑜便觉得眼前好像随着盒子的关上,整个书房都暗了一线光影,而后又听赵稷说
“是送给怀瑾,他的那只长,枪已经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