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怒的准备,然而怀瑜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了。
暗卫起先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的态度,然而怀瑜走向床铺的时间停了一下,侧过脸冷若冰霜的说
“你还不走,是真的想要被乱棍打死?”
怀瑜说完,身后便好像有一阵的清风,他转过身去看,屋内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只摇曳不定的蜡烛。
好像又有屋外的寒风吹了进来,然而窗户是紧闭的,怀瑜便走向门口,果然门扉是掩着,他拉开门,立刻被子夜寒风灌了满身,寒意透彻百骨,月光也只有一线冷色落下,残雪枯枝堆积在一起,却没有任何的人影,守夜的人窝在廊下睡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怀瑜打了一个哆嗦,快速的关上了门,嘭的一声在这样分外寂寥的夜里,显得太过于明显。
他飞快的跑回了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真的而是太冷了。
怀瑜将双手放在嘴边哈气,一边闭起眼,耳朵里却满满是刚才那人的言语。
什么找不到珠子就要死,什么太子妃,一定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怀瑜猛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
他还要和问镜相亲相爱,怎么能做什么太子妃呢。
然而,虽然这样安慰自己,怀瑜心中,却不得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姓。
夜太深了,就只剩下贯彻天地的寒风,将窗子吹的呼呼作响,那火炉也显得毫无作用。
赵稷单手支着下颌,手中的朱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书案上成堆的奏折,这些字迹各异连篇累牍的奏折,赵稷看的眼疼心疼,很想付之一炬,然而他却不能这样做。
第一这些是当朝大臣上奏的折子,在雪花一样的废话中,还有那么一两句是需要认真看的。
第二他是太子的身份,或许不久之后,他就成了皇帝,皇帝如何能将臣子的奏折付之一炬呢。
父亲如今因为疾病缠绵床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宾天,他虽然不大想做皇帝,但是也不想被其他什么废物王弟压在头上耀武扬威,于是只能接下重担,一应巨大而诱人的权利与义务,他都要慢慢的接手。
赵稷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再次感叹了看奏折果然是天下第一无聊事情,他饮了一口早就凉透且冰凉的茶水,霎时间口齿生寒,果然清醒不少,才摆了摆手,颇为无所谓的说
“进来。”
☆、那个君后,疯魔
赵稷话音刚落,屋外便有人推门而进,脚步无声,走到书案前,将一只盒子放在书案上之后,就直接跪在了地上,说
“殿下,幻月石已经找到,请您过目。”
赵稷便将眼睛往盒子里瞥了一瞥,那盒子是打开的,内里是一只黑色的玉石,它本来是一只凹凸不平的黑玉石,现下却被磨成了滚圆,而且被穿了一个洞。
赵稷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眼睛挪了回去,随后把手下的奏章扔了出去,没所谓的说
“本宫让你找的石头,是这个样子的吗?”
那暗卫沉默不语,跪在地上,脊梁在黑色而单薄的衣物掩盖之下,显出一道紧绷的弓形痕迹。
当然不是,不但不是这样墨黑,这玉石还是有棱有角,雪白亮丽,是玉中美人。
太子闻言,呦了一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眼目流光,嘴角翘了一翘,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暗卫,轻飘飘的说道
“我们怎么说的,三日之内,若你找不回来,就自裁谢罪,现在,裁罢。”
而后便不再施舍一眼,只是和桌子上那奏折做斗争。
这是实打实的睁眼说瞎话,但是眼前这墨黑一片的玉石,确实又不是雪白的样子,暗卫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言。
太子要他死,他却不能死。
暗卫终于还是拿出了袖间的匕首,却不是割了脖颈,而是割了手指。而后他站了起来,鲜血滴在地板上,他举起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满手掌的指头,将鲜血滴在那颗珠子上。随后那珠子竟然将所有的鲜血吸收殆尽,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暗卫的手指面容已经成苍白色,那颗玉石才重新变得雪白透明,中间本来该是实体,这一刻却又有白色细长的东西在里面游动,只有头顶一点艳红,在一片混沌的白色中,显得突兀。
暗卫滴完鲜血,便收起了手指,又单膝跪了下去,依旧一句话不说,呼吸声轻不可闻。
赵稷连头都没有抬,只是他停手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淡淡道
“君后果然告诉你幻月石的存在,这是最后一次,他把你给了本宫,你就是本宫的棋子,是他的弃子。你若敢再和他联系一次,说一个字,本宫便毁了幻月石,让幻月仙子出来,而后钻入你的身体内,五脏六腑全被吞噬殆尽的滋味,想必比背叛来的美味。当然你也可以把这件事情告诉他,这样他就不必思虑,本宫或者母后在什么时候得了他的血,让他不必日夜恐惧,终身痛苦。”
那暗卫低着头,等太子说完,才朝太子磕了一个头,沉声道
“属下省得。”
赵稷便冷声道
“那就滚罢,本宫现在不想看见你。”
“是。”
暗卫答了一声,就悄无声息的出去。
书房内又恢复寂静,太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转移视线,看着桌子上那玉石,以及其中被唤醒的虫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啧,真是恶心。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谁,或者谁让他恶心。
所谓幻月石,那是怀瑜娘亲此身所制最后一样毒蛊,世上而今也只有四个人知道这样东西的存在。
它的做法,是将因为极大冤屈而死亡之女子心头肉切割,放入特制的毒液罐中,一个月之后,腐肉生虫,蛊便制成。封存在白玉之中沉眠。等一朝鲜血唤醒,鲜血主人便是这蛊虫的仇人,一旦蛊虫破石而出,火烧不化,水淹不死,必要去要滴血之人的姓命,然后同归于尽。
这样古怪且邪恶的蛊虫,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幻月仙子。
所求者是太子生母,要求中蛊者日日夜夜,陷于恐惧;生生死死,不得解脱。
当今圣上两任君后,前一任诞下太子,天生骄纵高傲,目下无尘,后来却吸食让人意乱神迷的长生散,到了后期形影消瘦,不成人样。圣上不准他吸食,他便要杀了圣上,圣上大怒,到底念着旧情,禁闭长明宫。然而十月十五的夜里,天生红月,君后发疯,提剑斩杀长明宫数十侍卫,长明宫血流成河,其夜逃三百里,最后于神京郊祈水神庙前力竭而亡。
那时候太子赵稷不过总角,堪堪被侍奉他的丫鬟推到床底下,下一秒君后的长剑便贯穿这名丫鬟的身躯,鲜血溅了太子一脸,他呆呆趴在床下,看着丫鬟嘭的倒下,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和赵稷对视。
赵稷看着这尸体,耳边听着杯盏桌椅被晃动的声音,听见母后声嘶力竭的大笑声,听见丫鬟太监的呼喊尖叫声。
他不知母后为何突然发疯,不知一切为何变成这样,不知日后该当如何。
就在长久的迷惘恐惧之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听到一声轻柔的声音。
“殿下,别怕,已经天明了。”
他眨了眨眼,便看到一个少年的脸趴在他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朝他伸出一双因为练剑而生茧的手。
那不是别人,正是怀瑜的兄长李怀瑾,当时跟随将军进宫护驾,奉命搜查长明宫。
此夜过后,长明宫便被封闭,几个月之后,新一任的君后便入住后宫。
新君后温婉仁德,深明大义,为前任收敛了尸骨,为太子开辟了太子府,悉心教导太子,终于太子也与他一般显明圣德,深明大义。
站在一起,言笑晏晏,好似真的母子一般,只是其中几多真情假意,且不得而知了。
幻月仙子本是太子生母要用在当今君后身上,然而太子生母临死前却改变了注意,他在难得清醒的时候,将蛊虫继承给了太子,仔仔细细的告诉他蛊虫所用方法,又将蛊虫的存在眷写纸上,派遣人在几个月之后君后大礼之上,悄无声息的送给了新任君后沈问月。
请他猜一猜,自己是不是已经请他入蛊了。
请他再猜一猜,是他先找到无声息除去太子的速度快,还是幻月仙子找上门的速度快。
请他第三猜,幻月仙子,世上到底有几枚。
那一日君后打碎一只杯子,指尖冒出一个血珠。
而后他径直跪在门外,等圣上到来,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请圣上不可废除太子,自己愿代行母责,教导太子。
圣上应允了。
至此,君后贤明之名,名扬天下;与太子母子和睦之事,天下皆知。
☆、那个遇见,孽缘
第二日是大雪,纷纷扬扬的,将整个神京都覆盖在一派银白之中,一应亭台楼阁,看去只剩下一线轮廓。
怀瑜吃过早饭,便正正经经的去了书房,请父亲批准他去太子府看望太子。
将军坐在书案之后,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那常年在边关战场历练过的眼睛如鹰,他麾下那些士兵尚且顶不住,更何况怀瑜日日呆在府中,当下眼睛看天看地,显得很是心虚而鬼祟。
他是想去探探太子的口风,没道理如此突兀便成一段孽缘。
然而父亲大人在审视了怀瑜一番之后,只说了两个字
“去罢。”
而后便低下头不去看他,怀瑜立刻笑逐颜开,装模作样的抱拳作揖
“得令!”
说完怀瑜便径直出去了书房,回了屋中披了一件鹤氅,便撑着伞出门去了。
将军看着自家这小儿子步伐轻快的跑了出去,丝毫没有他的稳重。便日常忧愁日后不在自己身边了,会不会遭受欺负。虽然夫人的本事大多传给了小儿子,然而他若真的嫁给太子,什么蛊毒之法的偏邪手段是必然不能用,且太子心中有疾,不知道什么会爆发,若如先君后那样偏激,从而伤害瑜儿,到时候,又当如何呢。
然而这又是太遥远的事情,与太子的婚约也不过是圣上随口一说 ,太子也没有想要成婚的征兆。
若这期间怀瑜遇上什么心上人,这门亲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当下将军也只是叹一口气,便不再去想了。
怀瑜一路趁着猎猎西风去了太子府,太子早些年便已经搬出王宫,开辟府院了。
因下着大雪,路上其实并没有行人,怀瑜本也觉得自己选这样的时机出门实在是大错特错,然而已经出门,就不好回头,于是只好抱着手炉,坐在车厢内往太子府去,却不曾想早有了拜访的客人。
或者说客人其实不大妥当,毕竟亲身的兄弟,若说是客人,岂不是太生疏了。
怀瑜下车之后,便看到太子府前已经停靠了一辆马车,其构造装饰,并非一般人家可以乘坐的,而这时候车顶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看起来已经停靠了不短的时间。
看门的门童见了怀瑜的车马,便已经推开门,而后快步跑了过去,不等怀瑜询问,便自动开口说道
“公子,这是青阳王的车马。”
怀瑜转头,看着门童,有点疑惑的说
“他怎么来太子府了?”
青阳王本名赵铮,是当今君后之子,十五岁起便已经封王,而后去了边关的封地,他如今应当在边关才是,如何出现在太子府。
然而门童却只是摇了摇头,这些主子们的事情,他哪里知道。
怀瑜也并不难为他,径直就往府中快步走去,却迎面差点撞上人。
怀瑜带着斗篷上的帽子,一大半的面容都隐藏在帽檐下,最多只能看到眼前几寸的地界,看不到前路有人实属正常。因此眼前出现一片阴影了,才堪堪停下脚步,而后抬起头,举起手将帽子褪了下去,却发现眼前除了几个仆从,最前面是很陌生的人。
这人长得倒是不差,只是长眉入鬓,墨眸犀利,浑身自带一股坚韧,而神色看的人心中一阵凉意顿生。
怀瑜看到他,便知道这是谁了,因此行礼,道
“见过青阳王。”
赵峥却是站在原地,他原先只见了来人浑身雪白的一团飘来,而后停在自己的面前,他只看见斗篷宽阔的帽子下一点的雪白的下颚和殷红的嘴唇,对方猛地将帽子除去,漫天的风雪里,帽子下人的眼睛如星光璀璨,被注视着,好像是被月光照耀。
于是赵峥迟疑了,他常年在边关,没有父皇的命令,不得回到神京来。边关风沙太多,即使是皮肤最好的小孩子,在边关滚了几遭,也要成了泥猴子,即使是风情万种的舞姬,在风沙里吹了几回,也要变的风尘仆仆。
是故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美好干净的人。
或许见过,但是神京美人都是远远地看着,从来没有近距离的观赏过。
他们距离的如此之近,赵峥甚至可以将对方的眼睫毛看的一清二楚,却没有看到一点的瑕疵,鼻息间是寒风,是冰雪,是其人怀中手炉里燃烧的桃花香气。
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心动,赵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因为怕惊扰到来人,所以就连问话的声音也变得轻缓
“你是——”
怀瑜本来被这人盯的头皮发麻,以为是个脾气不好的亲王,因此当他开口问话,怀瑜便立刻回答
“李怀瑜。”
赵峥便立刻又问
“是李阳李将军之子么?边关将士都很想念将军。”
怀瑜便惊讶的看着他,又点了点头,有点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