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其他人对他来这么一句,连城少不得一句‘放屁的人命关天,天可不管人命’怼过去。可说这话是他娘,连小爷选择闭嘴。
转过长廊,入目就见站在连城门口站立如松的宁绪。
宁绪见人过来,有条不紊的朝姚星竹行了一礼,姚星竹一边朝宁绪点头,一边揪着眼白全翻出来的连城往屋子里拖。
她怎么就生出怎么个孽障,没点怜悯之心。
连城的屋子里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入内,就见容乐在连城床榻前坐着,手里端着一碗尚在冒热气的药汁,柳眉轻蹙,看上去颇为苦恼,忽的,抿了一口药汁,朝床榻俯身。
姚星竹大惊失色,大呼,“小乐,且住。”
连城几步上前,夺过容乐手里的药碗,扣住她的肩膀,“阿姐你做什么?”他当然知道容乐要做什么,只下意识的问了出来,刹都刹不住。
容乐不言,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将口中的药汁吐在上面,方道,“这孩子寒气入体,这碗药不下去,日后要落病根的,他现在昏迷不醒,吞咽困难,我只有这个法子……莲,药碗给我。”
连城哪能给,端着碗往自个床榻上瞧。
这是一个一身碧衣的美人,骨骼纤细,看上去不过十一岁,甚至更小。
五官秀致绝伦,逾越姓别的精致。一头近可落踝的墨青色长发四散着,仿佛开在人间的一朵靡艳生情的暗色曼珠沙华。
而这美人的肤色极白,明透得仿似琉璃碎的冰,黛青的长睫密集微卷,上结着一层白霜。且不仅于此,这孩子浑身上下覆霜履雪,裹着一层寒气,幽冷溶溶,宛若丹青妙笔下的绝色碧妖,阴森诡谲。
虽年纪尚小,眉目之间却皆然一股妖娆邪佞。
美是美,可怎么看,这小孩儿也该是个男的吧。他阿姐和……他,这怎么行。
“不行。”连城和姚星竹同时道。
姚星竹走过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和宁绪还有三个月就成亲了,有些事情需避讳一二。”
容乐一叹,道:“我与宁绪哥哥说了,人命当前,我只是一个大夫。”
道理连城都懂,但那是事不关己,当然可以高高挂起。事关他阿姐清誉,连城自然不肯,“那也不能阿姐你来,让……”
姚星竹打断,“是啊,也不能你来,娘把这臭小子抓过来了,让他来。”
亲娘,不愧是亲娘。
连城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姚星竹吼道,“啊什么啊,你敢不愿意?难不成要你姐姐来,干活,别废话。”
合着,这就是找他过来救命的原因。
连城心道:不能让阿姐来,那也不能让他来。指着外边的贼子,“不还有宁绪。”
姚星竹道,“宁绪都及冠了,像什么样子,就你最小年纪相仿最合适,别啰嗦,难不成你想你娘我来。”说着就要抢药碗。
连城躲过,手往眼睛上一抹,咬牙吐出两个字,“我来。”
姚星竹将容乐拉起来,推着连城坐下,让他快点。
连城药碗都端在唇边,在姚星竹灼热的目光下就是喝不下去,道,“阿娘,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很有压力。
姚星竹愣了一下,容乐就拉着姚星竹出去了。
连城敲了敲额头,捏着这小孩儿的下颚准备直接往里灌,想了想,这灌了又咽不下去有个屁用。
不喂吧!他姐铁定瞧得出,到时候他姐肯定自己来……这小孩儿真够命大,他还是头回听说落寒潭捞出来没死的。
这真是,天都要亡他。
可怜,这可是,可是他的……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交待给一个小孩儿。
简直,岂有此理,奇耻大辱。
挣扎了片刻,连小爷认命,心想:待会袖上一抹,他依旧冰清玉洁。
端起药碗猛喝一大口,低头就往那小孩儿嘴里渡。
嘶,这小孩儿的嘴里冒寒气,真凉。
一旁大开的窗户外,路径此地,本是准备来蹭饭的天机老人玄灵子蹲窗户底下一脸纠结的看着。随后,默默的转身。
摇了摇头,仙风道骨的一张脸逐渐开始失控,突然,捂着嘴大笑,乐不可支,又怕惊扰连城,整个人缩成一团,笑得抽搐哆嗦。
说来惭愧,现任三千界第一的天机老人,实则是个读尽天下书,并不会用的奇人,能教出一个接一个厉害人物,他其实也莫名其妙。这第一的名头,让他成日里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生怕来个人物找他比武。
他这体魄连个凡人都打不过,不用说修道的。
现在,他其实正被人追杀来着,挑来挑去,反正是来找连城了。原因有二,其一,够凶,其二,打不过面具一摘,更凶。
如果有人清心寡欲能抵御美色,绝对是没见过连语佛这逆天的挂逼。
浑浑噩噩数百年,就没见一个男人,唇瓣都漂亮得和朵花似的。丝毫不女气,反倒锋芒毕露,戾气深深,一瞧就是个狂妄不羁的人物。
不过,话也说回来,这小王八蛋目中无人已久,竟也有今天呐!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天这一出,他能调侃个三十来年。
……
连城自我厌弃,一鼓作气接连往这小孩儿嘴里灌了三口,眼见还剩最后一口,连城心情相当复杂。
算了,都三口了,不差这一口。
自暴自弃,连城仰头一口干了,俯身,唇瓣将将贴上。
鼻息间,馥郁的梅花冷香丝丝缕缕,小孩儿黛青色睫羽一动,眼睛猛的睁开。
这是一双凝碧色的眼眸,极尽清澈,印刻着繁花如许,漫天星辰,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双眼,没能让一向喜爱美人儿的连城赞个一句两句,反而在这小孩儿阴冷沉郁的目光下,微眯了双眼,盯出来了个苦大仇深出来。
三千界唯一一双刻九天星辰碧眸。
原著怎么说来着?
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狗哥石破天……三千界第一人……
日!天降狗屎,老子倒八辈血霉了,这特么是……
“啊!”
一声惊叫响彻桃花坞,只有被遗弃门口的大橘纹丝不动。
听到这声响,门外的姚星竹和容乐就要进来,没等迈开步子,屋子的门窗‘砰’的一声全关上了。
姚星竹,容乐面面相觑,玄灵子抖成筛糠的身体蓦的僵直。
整个桃花坞,鸟都乖觉的噤了声。
小祖宗这是腾腾的……杀气!
良久……屋子里的杀气终于爆发了。
“你大爷的,特么把獠牙从老子唇上松开。”
顷刻,桃花落地,门窗大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略俗,改了好多遍,躺平
第10章 南国风云,桃源世外
半个时辰后。
悬月高空,四面的梨花雪灯挂在桃树上,青辉冷月照着少年瘦削的身体,竟有些形单只影的落落。
大橘趴在客厅门口,眯着眼,偶尔往树下跪着的连城望一眼,又十分惬意的合上。
“所以我才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你看看你,平日里老人不帮,小孩不扶,不尊师重道也不心怀善念,成日里不是打架斗殴就是睡觉吃饭,天道好轮回,遭殃了吧。”
“做人不能太狂,哪有不吃亏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骂不过咱就打,干不过咱就跑,跑不过咱就跪地求饶,又不丢人。”
胡言乱语,越扯越远。
一条桃花鲈鱼,玄灵子吃了一大半,大橘吃了剩下的一小半。
几杯酒下肚,玄灵子就开始喋喋不休的往不孝徒身心都撒一把盐。
玄灵子三百高龄,身上松松垮垮的拖着一件肥大绣竹青衣,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生了一双杏眼,滴溜溜的直转,世外高人的形象半分也无,反倒像个街头流浪的痞子无赖,给套了一件锦衣,不伦不类。
他的身量也不高,骨骼也就此定格,据玄灵子自己说,这是他当年练归雪楼的第一神功所致,奇经八脉被堵,以至多年容貌不改,却不能修习任何术法。
客厅内外现在就连城和玄灵子师徒二人,容乐和宁绪在药房讨论药方,姚星竹忙着安抚那看上去惊魂未定的小美人。
分明,他才是最需要安慰的。
这CAO蛋是世道。
连城拿着桃花枝坐地上扫蚂蚁,一会儿拂过去,一会拂过来,就是不让蚂蚁回窝,行为极其恶劣。
当空的月华渡下,映着那张殊色艳艳的容颜更显绝色。
不过,怎么瞧着有些生无可恋的衰败。
玄灵子酒足饭饱,摸着肚子走过来,反省自己方才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些,毕竟这小王八蛋再混蛋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等等,他收回方才的话。
一见连城此番做为,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这小祖宗根本不会‘下凡。’
“我说你今个跪在这半天,饭也不用,就和蚂蚁玩呢。”玄灵子蹲下,给了连城一个白眼,复道,“给我一根。”
连城头也不抬,“自己去折。”
玄灵子道,“太远了。”
连城道,“远个屁,就旁边三步路,能远死你。”
玄灵子道:“为师人老了,腿脚不方便,万一有个坑坑洼洼摔倒了怎么办,赖你家白吃白喝,听上去不错,不错。”
这臭不要老脸。
连城手里的动作一顿,鼻子嗅了嗅,往玄灵子一看,道:“从瑶山一路逃来锦城,你怎么还没摔死。”
玄灵子经常破衣烂衫,衣服一件比一件旧,这身衣服除了追玄灵子两百年的瑶山老巫婆不做它想。
“说的什么话,孽徒。”玄灵子直接抢了连城手里的桃花枝,“你死了你师傅我都不会死,都这么大人了,还玩蚂蚁,蚂蚁惹你了,不思进取,简直混账。”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义正言辞,一转眼玄灵子就地轻轻一扫,一只蚂蚁又后退到原地。
“你戏怎么这么多。”连城懒得理他,手一伸,指尖一转,树上的桃枝一折,直接飞过来落在连城手里。
和玄灵子默契的划了楚汉河界,师徒二人津津有味的逗蚂蚁玩。
不多时,姚星竹带着那碧妖小美人从一片花色中走了出来。
轻花簌簌,碧妖小美人长发落踝,发尾系着一根红色带铃铛的绸纱。碧衣褪去,已经换了一身白衣。
这白衣连城很熟悉,还是容乐四年前给连城做的,上绣着大朵盛极曼珠沙华,衣襟袖口嵌着红流苏,衬得小美人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连城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换便换,可真会挑。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虽然他现在已经不能穿了。
等等,竟连这绑头发的玩意儿也是他小时候的。
玄灵子也瞧见,幸灾乐祸,“瞧着可比你穿着乖巧多了。”
“乖巧?”连城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眼昏花得治治,你没看到他那狼眼珠子里刀光剑影,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的,咬碎泄愤。”
玄灵子乐了,“你对人家干了那样的事情,还指望给你好脸色,亲了人家还卸了人家的下巴,我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还想捏了人家的脖子,伤天害理还敢这么狂,连语佛你脸真大。”
说罢,玄灵子一脸不忿的扔掉桃枝,瞪着连城,“玩物丧志。”随后屁颠屁颠的跑姚星竹身边,一口师妹叫得欢畅。
姚星竹朝他笑了笑,再对这碧妖小美人道:“你别怕,这臭小子就在这任打任骂,他要是敢还手,你就叫我,我帮你收拾他。”
碧妖小美人没说话,双手紧抓着衣袖。小美人太瘦了,衣服穿着空荡荡的,凭生一股娇不胜风的杨柳之态,嫩生生的一朵盛世小白莲,梨花雪色,像他娘这个年纪的女人是最容易被骗。
那双凝碧瞳哞看着阴影里的连城,冷幽幽的,和匹按捺着,时刻准备一口吞人的狼没什么区别。偏偏他娘愣是觉得小美人这是害怕,还可怜兮兮。
娘啊,你那只眼睛看出这小崽子可怜的。
姚星竹安抚好这碧妖,忽然抬眸瞪着蹲地上装死的连城,“臭小子,过来。”
连城过来,姚星竹揪着他的耳朵将人拉一旁,低语道:“人小孩儿看着怪可怜,你态度好点,好好解释解释。”
扔下一句话,对连城愕然的表情视若无睹,径直离去,玄灵子朝他挤眉弄眼,颇有那么几分‘狗仗人势’的味道,“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又没错。
再说了,他嘴巴都被这小狼崽子咬麻了,疼得都没感觉了,他找谁解释,讲道理,他本人貌美如花,怎么看也是他吃亏好不好。
姚星竹和玄灵子收拾好客厅里的东西往厨房走,临去时,姚星竹还不忘拿眼神警告一番。
连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逗地上的蚂蚁玩。
要说连城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傻缺的写了一本乱七糟八的《女干臣》。
此女干臣孤家寡人,以至于心理极度变态,愤世嫉俗,成日里变着法不是给这家人剥皮点天灯就是给那家人抽骨刻弦琴,堪称变态中的战斗机。
然而,这都不是事儿,比起男主‘石破天’,大女干臣本人都望尘莫及。
现在想想,连大爷当初写的那文,洋洋洒洒六百万字,有那么个一百多万写的就是写连城这个骨灰级大女干臣如何死的。
莫名的,连城想给当初的自己一耳光,让你瞎虐,瞎写,辣鸡。
连城不想说话,他也不是怕,就是突然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