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可有诏书颁下?”
云一尘见云藏发问,便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虽没有诏书,但灵川城已是尽人皆知。微明,你与小卿皆是男儿,有些事,还需慎重。”
云藏垂首行礼:“请师傅恕罪。”
寒九也跟着起身行礼:“寒九谢一尘前辈关心,只是这件事不是云藏一个人的事儿。寒九愿与云藏一起认错受罚。”
“微明,小卿,我不是要罚你们。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寒九看向云藏,云藏垂眸敛目,没有接话。
寒九心底一叹,转回头道:“一尘前辈,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您之前说的那位高人要毁天灭地,颠覆人族,我与云藏也是绝不可能分开的。我寒九在此立誓,只要云藏没有变心放弃,我寒九,绝不负他!”
云藏眼中光芒一闪,唇角带了丝丝笑意,端的是俊美非凡。
寒九在一旁看得心下欢喜,云一尘却是暗暗皱眉。
“你们两情相悦本是好事,只是以后……算了,你们自己留意些,那位小郡主毕竟是蜀国皇室宗亲,这次去蜀国,你们最好私下见见她,与她好好商谈。至于宣帝那边,宣帝英明睿智,又对小卿真心疼爱,这些事私下里与他细说,他必定不会为难你们。”
云藏和寒九闻言大喜,又是一礼,顺利将此事揭过。
三人没有继续耽搁,下楼带了些干粮便朝着蜀国而去。至于张芑,云藏将人带给了韩晟昱,叮嘱他只管关着就好,此人已经无用;况且张芑经过了搜魂术的摧残,云一尘施法时又没有刻意留情,他这一次能否醒来都是未知之数。
三人一路不停,每逢驿站便要换骑,不过两日光景已经踏入蜀国境内。
又一日,寒九与云一尘、云藏两人行至巫行山下。
一直尾随三人的木犀在寒九脑海中传讯。
“主人,我感应到阿陆的气息。”
☆、因果一
寒九十分惊诧,顺便开口将这个发现告诉云一尘和云藏。
云藏道:“恐怕阿陆的心爱之人也在此处。”
寒九当然不信事情会有这么巧,只是此时此刻,只有云藏的猜测才是最为合理的。
而云藏见寒九眉宇微蹙,面带忧色,怕他思虑过多心中不畅,便开口劝他:“不必想太多,稍后找到人问一问自然明了。”
寒九点头答应,一行三人按照木犀的提示朝着一处幽谷而去。
走了约有半日的功夫,前面幽谷已到尽头,那里出现一道高约千丈的峭壁。此时不待木犀解释,寒九等人已经察觉到了此处的不同。
云一尘上前两步,手中拂尘掠出,在墙上画上一道破障符。又过片刻,那坚硬粗糙的峭壁之上有红光微闪,不消两息再次恢复原状。
云藏眉头微皱,上前道:“这似乎是一个大阵。”
云一尘回头看他:“哦,你认识?”
寒九跟上去,从云藏后面探出头,对云一尘道:“一尘前辈当初收云藏为徒的时候,有没有替他算过命?”
云一尘虽不知道寒九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却依然笑着回答:“微明命格奇特,非一般人能够测算。”
寒九暗自点头,没再说话。云藏猜出他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眼含笑意:“不必担心。”
寒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
云一尘问他们:“看你们这样子,似乎是有事瞒着我?”
云藏接道:“也不是瞒着师傅,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提起。”他顿了一顿,将寒九从身后揽过来,与自己并肩而立,“事实上弟子与寒九,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相识。那时候他是鲛人族的普通少年,我也只是凌虚派的一名小小剑修。我们相识于偶然,相爱于两族敌对之时。”
云一尘虽是头一次听到邢萧与赤焰的故事,却在一瞬之间就推测出了两人前世因果,叹息道:“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寒九道:“或许这就是古人常说的,天道轮回。”
千年之前是那个躲在背后的人策划了一切毁灭了鲛人一族,也颠覆了修真界。如今数千年过去,作为鲛人族的自己和作为修真界传人的云藏重新找到幕后之人,与其对峙,也算是做一次了结。
三人的感慨不过是一时的,很快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那面峭壁上。云一尘此时也明白了寒九那个问题的用意,向云藏道:“你们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想来必定知晓很多我不知道的奇门秘术。云藏,你来试试。”
云藏也有此意,不过他的方法倒不是自己上阵,而是让身旁的寒九上前。
寒九站在峭壁前,一脸疑惑。云藏道:“你只管往前走。”
寒九走了一步,云藏又连忙道:“注意四周——一旦你进入了大阵,布阵的人必定知晓。对方是敌非友,你要小心。”
寒九点点头。
随着寒九的靠近,原本毫无异状的峭壁竟出现了扭曲的漩涡。寒九心下微惊,稍稍有了退意。只是他刚退了一步,就想起云藏的嘱咐,暗道自己再不济也是一堂堂七尺男儿,又有内力、元力护体,还有两世的对敌经验,总不至于还没对上那个神秘高手就生了怯意,实在窝囊。
于是再不犹豫,一脚踏出。
这一脚踏出之后,四周景观立变。其中坚硬的峭壁化作潺潺流水,广阔天地化作一片汪洋,而他则似乎是置身于无边海洋之中,其中舒畅不消多说。
云藏紧随其后也跟了进来。最后面的是云一尘,他的身上覆了一层类似于薄膜的东西。寒九看了一眼,认出那正是他们鲛人一族用来帮外族避水的“凫水泡”。
寒九在原地稍等,待云藏赶上来,立刻问他:“这是什么阵?”
云藏闭上眼放松身体,试着在水中释放自己的灵感。过了片刻睁开眼道:“这是当年的一位阵法大师参悟出来的大阵,叫‘泅水阵’。非海族抑或海族庇佑之人不能进,进则必受限制。”
“必受限制?”寒九大惊,“那我们进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藏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你刚才进来的一瞬间我就利用阵法波动察觉出了这阵法异处。它与当年的泅水阵有所不同,不但不会限制海族,反而还对海族大有裨益。”
云一尘此时已经到了两人跟前,他是人族,对这些没有多大感觉,同时也不想打搅年轻人谈情说爱,所以便打了个手势,当先朝前游去。
寒九在后面反握住云藏的手,一边跟着朝前游,一边疑声道:“原来你让我先进来是这个用意,不过你怎么对这阵法这么熟悉?就算你以前是凌虚派弟子,但也不至于知道的这般详细。而且凌虚派那些弟子都是些什么玩意,我还是有点儿数的,他们不可能让你接触到如此精妙的阵法。”
云藏倒是不介意寒九骂什么“凌虚派弟子”,哪怕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我在凌虚派地位虽然不怎么样,但在外面其他门派看来,却的的确确是凌虚派的首席大弟子,又是同辈弟子中修为最高者,很多东西他们不会特意瞒着我。这个阵法就是桐屿派一位道修告知于我的。”
两人说着,已经深入到了这阵法的中心位置。前面云一尘也渐渐放慢了速度,等他二人靠近。
三人汇合,云一尘指着一处溢满红光的位置,道:“那里不对劲。”
寒九与云藏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里。不过他们并不是被红光吸引,而是被那若有若无的同族气息所惊动。
“这气息……”寒九心脏狂跳,想确认又不敢确认,想要上前,却唯恐这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云藏眼神暗沉下来,他也感应到了那个气息。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没有尝试过用鲛人族的方法进入水中,更不会用鲛人的灵魂之力去感应四周的一切。但现在不同了,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是与寒九心意相通,所以对于鲛人族的一切感到发自内心的熟悉和认同。而就在刚才,他的灵魂之力散发出去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那个气息。
那是一个同族的气息,更是一个对他和寒九来讲,都不陌生的气息。
“来者是客。三位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坐坐吧。”
穿过潺潺水流,透过遥遥距离,非常突兀的,一道温和清雅的男声传来。
寒九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下震惊的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隐藏在最深处的人,或许马上就要揭开庐山真面目了,这怎么能不让人松上一口气?
汇聚到一起的红光其实是一些红珊瑚。这些珊瑚红如牛血,密密麻麻,若是放到人族,恐怕棵棵皆是无价之宝。
寒九三人刚一靠近这些珊瑚,这些珊瑚就自动避让,最后空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出来。
寒九想要当先通过,云藏拽了他一把,将他扯到自己与云一尘之间,也就是中间的位置。
云一尘对于寒九也是十分关爱,当下极为配合地选择断后位置。
寒九下意识张嘴反对,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况且自己在云一尘和云藏之中,确实属于功力最弱的一方。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通过珊瑚道。
出了珊瑚道,眼前的光线骤然明亮许多。而在他们前方的不远之处,有一名青衣男子正坐在一方石台上,一手执着棋子,一手斟着新茶,慢声道:“你们是他的故人,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寒九打量了四周的环境,见前方五步之遥被设立了一道结界,那结界之中滴水不进,光线充足,又有奇珍异草、数只萌宠、竹楼小院,一时间颇为稀奇。
他们鲛人一族虽然也生活于水中,且在水中建造了宫殿楼阁,但那都是真正的建在水中。哪像里面那个人,竟是在水中开辟出一个独立的无水空间——就像当初云藏被困的那个水中结界一般。
想到此,寒九一阵激灵,总算明白云藏当年被困灵川河底十年出自谁的手笔。
同时他又想起这人刚刚说的那句“他的故人”。
云藏带着两人进入那无水结界,寒九当先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寒九问这句话时,是提着心的。哪怕他已经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可他还是无法安下心来。
他怕这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他的梦,怕最后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那人缓缓饮了一口茶,笑道:“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
这一笑,寒九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十分英俊。如果说云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面相,那么此人便是让人如沐春风的风流面相。
他们都很俊美,只是气质不同,风格不同,各有千秋。
好在寒九见过的美人儿不在少数,又有云藏珠玉在前,所以他只是稍稍失了一下神,便恢复过来道:“我要见他!”
他这句话说得强硬,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云藏闻言伸手拦了他一下,向那人道:“阁下既然说了我们是‘他’的故人,那么一定会让我们彼此相见,小九,你别着急。”
那人笑道:“你跟小九公子说话,看着我作甚?害怕我吃了他?”
云藏垂眸敛目:“恕在下直言,确实是怕。”
“哦?”对方很奇怪,“为何这样说?”
云藏闻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云一尘。
云一尘见状牵动了下嘴角,笑得颇为苦涩:“风凌子前辈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毕竟以您的修为,实在没必要与我等周旋。”
那人看向云一尘,目光微动:“是你啊。”
云一尘尴尬一笑。对方这话说的,好似到现在才看到他一般。
只听对方继续道:“你说得对,以我的修为,确实没必要与你们多费口舌。只是可惜啊,屋里那位不让我动你们……否则的话,直接夺了你的体魄,我又何须再费什么心神。”他说着,指了指寒九。
与此同时,屋里骤然传出一道厉喝。
“风貊!”
☆、因果二
这个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砸在寒九耳中,让他灵魂震动,身子发麻,好半晌都无法回过神来。
他试着张嘴,想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是费了好半天的劲,还是无法发出一丝的声音。
是他吗?
真的是他!
狂喜、兴奋、激动、期待、还有一丝丝的苦涩、伤感,种种感受夹揉在一起,直让他热泪盈眶,喉中哽咽,无法再继续站立在原地。
旁边的云藏伸手扶住他,面上神色十分复杂。
寒九此时也顾不得考虑云藏的心情,只大口喘息着,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推开云藏,朝着那伫立在庭院中的竹楼走去。
青衣男子也没有伸手阻拦。
时间过得无比缓慢,寒九觉得自己脚下如有千斤之重。
恍惚间,他似乎已经飞奔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看到了那张曾经熟悉无比的脸庞;但等他眨了眨眼,再次视线清晰时,他的面前依然有着看似数十步,实则需要他鼓足所有勇气才能踏出的长长小路。
“咯吱——”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道房门缓缓打开了。
等寒九反应过来时,他才知道那房门不是被他打开的,而是从里面打了开来。
“你……!!!”
寒九倒退一步,脸上布满惊骇。
“寒九!”云藏飞奔而来,先是伸手将寒九带进臂弯,随后才是看向房门内的人。
只是这一眼,他也同样脸色大变。
留在石台旁的青衣男子面色沉了下来,身子一晃已经消失在原地,等再次出现时,已经挡在寒九与房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