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江湖人,他们武功高强。”顾锦知勉强露出一抹冷笑:“难道本王的小漓儿就软弱可欺么?他们会武,小漓儿也会。”
郁台:“!?”
江乐师会武功?
顾锦知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那哭的天昏地暗的老鸨道:“你立即将事情的始末告知本王,你确实亲眼看见小漓儿……被杀了吗?”
“他们那么多人,各个心狠手辣,怎么活命啊!”老鸨以泪洗面,一面心疼自己的家当,一面心酸江漓遇害:“江乐师在顶楼跟他们打,当时火势好大好大,后来,我看见江乐师从窗户冲出来,就掉到月庭湖里了。”
顾锦知心中颤抖:“掉,湖里了?”
老鸨抹泪点头。
下一刻,顾锦知的目光一凝,英挺的眉宇透出凛然的气息,他转身命令道:“郁台,派人沿着月庭湖岸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
郁台被顾锦知前所未有的冷厉气势吓到,忙领命去办事。
金陵城虽大,但郁台拿了王爷诏令前去县衙调人,再结合自家府兵和杂役全部派出去,百十来人沿着月庭湖岸四下寻找,丝毫不敢怠慢。
“花妈妈,妈妈。”宛芙蓉带着几个花娘一脸急促的跑来,手中都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见花妈妈泪眼朦胧的看过来,宛芙蓉忙让花娘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叠一叠的银票和金银珠宝。
老鸨的眼睛刷的一下亮起来:“这是?”
“在跑出湘雪阁的时候,我们都把钱财带着呢。刚跟竹桃和凝香去里面找了,妈妈的房间没有被大火波及,东西都好着呢。”
“真的?”原本脸色灰败的老鸨瞬间来了精气神,忙将金银珠宝全掏出来查看:“太好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翡翠石,还有这个,喜鹊珠钗,真的没坏啊!”
老鸨一扫阴霾气,看着琳琅满目的财宝差点尖叫出声。可一看到身旁站着脸色铁青的舒亲王,立马不敢吱声了,被稍后回来的郁台带到僻静处,老鸨心领意会,晓得舒亲王想问什么,便主动开了口。
“江乐师是今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回来的,他的样子怪怪的,好像要躲避什么仇家,言辞间有点诀别的感觉。”老鸨话匣子一开便把持不住了,叽里咕噜的将最近几个时辰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骇人听闻的,全部一股脑的朝舒亲王发泄出来。
包括那些杀手的身份,领头是个绝色美人,武功狠辣,还会放毒烟。以及双方的言辞对话,全部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郁台听得一惊一乍,当他从老鸨口中听到“茗郎”二字之时,和顾锦知一样大为震惊。
“哪个茗郎?”顾锦知急问道:“可是江茗江大人?”
“应该是。”老鸨肯定的点头道:“那个老头子是这么说的,说江乐师是江茗的儿子。”
顾锦知脸色一白,心中莫名发慌:“这怎么可能,江大人的儿子明明……”
郁台简直觉得惊悚,嘴巴张的老大,半天合不上:“江家小公子明明体弱多病,大家都怀疑他老早就过世了……”
“不对不对。”老鸨直摇头,撇着嘴道:“草民起先也以为江乐师身芊羸弱,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武功!对了,还有那个经常来湘雪阁要饭的叫花子,他居然也深藏不露,好像是江乐师的人!”
郁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家少爷,那个药不离口,三天两头病倒的江珺歌。他居然活着,他居然就是江漓!可是,就凭这些时日以来对江漓的了解,完全跟传说中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风一吹就倒,磕破点皮都要躺半年的江珺歌,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冷傲孤清,拥有倾世之姿,风华绝代,气质如雪中翠竹。
一个养在深闺,常年抱病不经风霜,病体弱肤,百无一用。
这简直联想不到一起,也根本搭配不到一起。
“王爷。”郁台都蒙了。
后者薄唇紧抿,眼底泛着阴沉的幽光,似是若有所思,似是也跟郁台一样,在尽全力消化这个真相。
这时,府丞从远处匆匆走来汇报:“下官叩见舒亲王。”
顾锦知思路被打断,忙问道:“可找到人了?”
“回王爷,还,还没有。月庭湖贯穿整个金陵城,人手虽然足够,但还需要时间慢慢找。”府丞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料,双手递上:“倒是在离此地一百里的湖岸上,发现了此物,王爷可眼熟?”
顾锦知的瞳仁骤然一缩,伸手将那湖蓝色的锦缎布料拿在手中仔细看,越看脸色越白:“对,是小漓儿的,你说是在哪里寻到的?”
“回王爷,是在离此一百里的西街胡同地段。”
顾锦知原本紧张焦灼的眼神忽然一释,迫不及待的狂奔而出。吓得郁台和那府丞连忙跟上,一句王爷小心身体卡在喉咙眼,眼见着舒亲王进了马车,郁台也忙骑上骏马跟在左右。一边朝前飞驰一边问道:“殿下是知道江公子在何处了?”
马车内的顾锦知眉头紧锁,目光透出前所未有的凌厉: “若那老鸨所言属实,若他真的是九枢首领的独子……”
郁台屏住呼吸,凝神听着。
“西街胡同附近有什么?”顾锦知提醒道。
郁台面色迷茫,突然,他恍然大悟:“江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五千字,算是小小的加更吧!感谢追文的小可爱,么么哒^3^
第30章 孤独一人
一行众人马不停蹄的赶到曾经威名赫赫的江家府邸。如今,不过同那湘雪阁一般残垣断壁,府门关闭,院内杂草丛生,冷清的宛若荒岛。昔年,上百号人口血洗江府,这里好似飘荡着数之不尽的孤魂野鬼,欲将所有擅自闯入者拉入幽冥地狱。
想起往昔残忍灭门,郁台被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惨遭灭门的宅院,皇亲贵胄避之唯恐不及,即便宅院之庞大,规模堪比亲王府,事到如今却也可悲的荒废搁置了。
郁台壮着胆子进府门,在前头为顾锦知开路,走走停停,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出一身冷汗。相反的,顾锦知一门心思向前,对于这种曾经遭遇过灭门的府邸没有半点恐惧。而跟随顾锦知前来的府兵门也一拥而入,分成几个小队在前院后院搜寻。
“小漓儿!”顾锦知喊了一嗓子,无人回应。他加快步子顺着游廊穿过垂花门,绕到了早已干枯的水榭旁。忽然,一个蓝影在廊桥上一闪而过。顾锦知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确认自己没看错,惊喜交加的追了上去:“小漓儿!”
顾锦知跑得急,将神经兮兮的郁台远远甩在后面。跟着那道蓝影从前院到内院,当穿过垂花门之时,顾锦知猛地一怔,定定望着那肃立在远方的蓝色身影。
顾锦知的心中一喜一痛。
那人正是江漓。
他穿着被府丞捡到的布料同样的衣服——湖蓝色的衣襟,可身上血迹斑斑,尤其是左肩的部位,衣襟早被鲜血染透,殷红的刺眼。他侧立在枯死的梅花树下,置身雪地之中。
血液正从他莹白的指尖处滴落雪中,一滴一滴,将白雪染成触目惊心的红雪。他脸色惨白的吓人,鬓角的乌发被湖水浸湿,紧贴在脸颊上,显得他格外憔悴。他一语不发,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出神,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靠近。
顾锦知的心脏都被揪起来了,那鲜血每滴一滴,他的心就跟着抽痛一下。他想过去查看江漓到底伤在何处,可又有一种不能贸然过去的预感。他站在垂花门处,紧盯院中之人,轻声呼唤:“小漓儿?”
江漓的身子颤了颤,缓缓回头,正对上顾锦知关切的视线。那一瞬间,江漓笑了。
那是顾锦知从未见过的笑容,发自真心,明朗却不张扬,温润如玉,鲜亮动人。那笑容清莹秀澈,光风霁月,日月星辰为之暗淡,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今年的梅花开的极好。”他转眸,望着那早已干枯死去的梅花丛林说道。
顾锦知心中突跳:“小,小漓儿?”
江漓回眸,目光炯炯的望着顾锦知,又是一笑:“母亲,您快来看。”
顾锦知:“……”
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顾锦知的郁台还没等惊喜叫人,一眼看见神情诡异的江漓,后脊梁骨直发毛:“殿下,江公子这是怎么了?”
顾锦知没有回答郁台的问题,而是迈步朝江漓走了过去:“小漓儿,是本王,你还认识本王吗?”
郁台好阵心惊肉跳:“殿下小心,江公子神志不清了。”
顾锦知小心翼翼的靠近,就见江漓脸上的笑容褪了一半,正色的说:“听管家说,今日府中来了贵客?”
“小漓儿,你看清本王。”顾锦知处处小心,生怕自己的贸然行进惊动江漓,再引发无可挽回的后果。
江漓的目光低垂,神情黯然:“孩儿整日待在后宅不能出门,难道连登门拜访的客人都不能见吗?母亲说,客人极其尊贵,既是长辈,我身为晚辈应当拜见。荀子曰:礼者,人道之极也。就算您跟父亲对外称我久居病榻身体孱弱,但礼数不可不尊吧?”
顾锦知怔怔的听着,郁台只觉得惊悚恐怖:“殿,殿下……”
“江漓。”顾锦知行至江漓跟前,他郑重其事的叫他名字:“江珺歌。”
脸色温怡的江漓突然一愣,再次抬头时,眸中的畏惧之色一闪即逝,继而取代的是无尽心酸和苦楚。顾锦知的心脏揪着疼,他看不得江漓的这副表情,正要开口,不料江漓突然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倒在地,吓得顾锦知脸色大变,作势就要去扶。
“是孩儿的错。”江漓的呼吸急促,面上满是惶恐和愧疚,他执意跪在冰凉的雪地里,眸中闪烁着叫人心碎的泪光:“是我任姓,是我不听父亲的教诲,是我耍小孩子脾气。若我不负气离家出走,若我能留在家中,或许,或许您跟母亲……还有江家上上下下百十余□□生生的姓命就都不会死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顾锦知蹲下身子,连声安慰:“小漓儿,这不是你的错。若你当时在府中,说不定也难逃一死。”
“父亲,一切都怨我。你让我习武保护家人,可我……我辜负了你的期望,父亲母亲,满府中人全死了。我谁也没保护下来,我谁也没拯救得了。”
顾锦知一阵心如刀绞,望着江漓身上殷红的血迹,他既想查看伤口又不敢轻易触碰:“小漓儿,你别这样……”
“父亲,你愿我远离纷争杀戮,愿我赤子之心永存。可我……”江漓颤抖的伸出双手:“我,杀人无数。双手早已染满鲜血,你的期望我全辜负了。”
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父亲,这偌大天地间,只剩我孤独一人。我隐忍存活,独自面对仇恨,每天与阴谋杀戮血液刀剑打交道。我觉得……好无助,好残酷。每次午夜梦回,我年少之时的回忆就像刀子一样插在我心里。我知道自己不能输,我时刻警惕,因为一旦失手,我肩负的仇恨就无处报了,我不能输……就算抽筋削骨,万剑锥心,我也得坚持下去,我必须得独自熬下去。”
顾锦知面色苍白,紧咬下唇,几乎渗出血丝,他一把抱住江漓,把这个叫他心碎的人死死揽在怀里:“小漓儿,谁说你是孤独一人?还有本王在呢,本王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本王可为你做任何事。”
怀中的江漓忽然挣扎起来,他用力推开顾锦知,往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眸光狠厉:“你说,为何屠我满门!”
郁台胆战心惊:“殿下,江公子莫不是疯了?”
“我调查过,江家与你们无冤无仇。你号令整个逐晖,杀尽江家满门,你只为私怨是么,你跟我父亲到底什么关系!”江漓左手捂着阵阵发疼的胸口,右手凝气成掌刃,照着顾锦知的颈部就劈了过去。
郁台当场被吓得失声尖叫:“江公子不可!”随从兼护卫的他同时狂奔过去,以手肘硬是接住江漓的掌刀,登时被江漓霸道狠绝的内功逼得往后退了数步,整条胳膊一阵发麻。待他站稳了身子,脸色可以用惊世骇俗四个字来形容。
他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胳膊肘,如若此刻江漓不是内伤在身且神志不清,那一掌下去,他的这条胳膊怕是没法要了。
郁台可顾不得疼,生怕江漓再动手,气还未喘匀就冲了上去准备拼命,却被身旁的顾锦知一拦: “你莫要伤到小漓儿。”
“……”郁台捂着又酸又疼又麻的胳膊肘。
到底是谁伤到谁啊!
“小漓儿。”顾锦知胆大的朝前迈进一步,目光中透着暖意的柔情,望着面前神志恍惚,面容憔悴,衣衫染血的江漓。他强迫自己勾唇露出一丝和熙的微笑,语气轻柔的好似一捧雪绒:“小漓儿,跟本王回家吧。”
回,家?
江漓心神一颤,阴狠凛然的目光霎时变得茫然无措。
家在哪里?哪里是家,他没有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等待他回去的人。
若是你觉得流离失所无依无靠,那本王可以许你安身立命之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当你在外觉得辛苦之时,尽管回来王府,尽管跟本王诉说。
江漓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涣散的双瞳蓦然一凝,他怔鄂的望着面前之人,惊声叫道:“殿,殿下?”
顾锦知一愣,还未感受到被认出的喜悦,江漓突然紧捂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第31章 棽暮之毒
“小漓儿!”顾锦知大惊失色,忙上前一把接住晕倒的江漓,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