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六年之后的事,更何况,在此之前能不能继续留在竹室都还不是定数。
徐来鸿在事后告诫过众人不可声张,但其实这一事在洛阳城已然是公开的秘密。
不久后,竹室新坐进了一位小王爷。
这位小王爷与安行川不同,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安行川在他面前不敢蹦跶,只好循规蹈矩地做自己的事。
姜书不解,“你与他有何纠葛?这位小王爷看上去不像是斤斤计较的人啊。”
安行川眼含热泪地说:“阿书,你可别被他骗了!我爹都在他手里吃过亏,他绝对不简单。”
林暗仿佛想起了什么,竟然与安行川同仇敌忾起来:“安行川说得没错。燕回时虽然与太子同岁,心机城府可不是太子比得了的。”
见林暗话中对小王爷充满了忌惮,姜书更加好奇,“他这么厉害?”
林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上次‘比武招亲’用暗箭的人吗?”
“……”姜书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记得。”
那是风莲动带他们去大寒山后回城时候,姜书在大寒山受了刺激,一回城就四处找人打架,最后硬生生闯上了某家千金比武招亲的擂台。当时台上的人脸都紫了,姜书也没少被拳打脚踢,好在他年纪小,很快被人揪了出来,安行川没敢通知姜仲春,就叫人去通知了林暗。
林暗得知后气得不行,带人将姜书捉回侯府,到了擂台下姜书死活不肯走,非要等他们比完再走。
林暗说的是擂台上打不过对手就暗箭伤人的男人。
“燕回时便是这种人。”林暗道。
安行川猛地点点头,“对!”愣了片刻,安行川反应过来,“你和他没什么交集,你怎么知道?”
姜书看了林暗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听说的。”
“没错,燕回时他爹也不是好东西。”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姜书三人齐齐看过去。
只见杨系归学着他们的动作一起蹲了下来。
林暗面无表情地起身回了竹室,安行川也立即敛起了神情,“回去吧。”
姜书忍俊不禁地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杨系归的肩膀,“告辞。”
杨系归:“……”
对于杨系归的屡次示好,姜书倒觉得无关痛痒,林暗和安行川却固执得很,无论他怎么做都视而不见,姜书甚至有些可怜起他来。
回去途中,安行川远远看见了燕回时,就如耗子见了猫一般落荒而逃。
姜书上辈子没听说过燕回时这个名字,倒也没有特别提防他,见他走来便大大方方地行礼,“草民姜书,见过小王爷。”
燕回时无害地眨了眨眼睛,将脸凑到姜书面前来,探究地看了片刻,伸手戳了戳姜书的脸颊。
“你怎么长得这么小?”他浑似很认真地问。
“……”
“同你说笑呢。我知道你是谁,以后把你的破云枪借我使使?”
“不……”姜书正要回绝,一只大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回揽,替他回绝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岂能说借就借?”
燕回时苦恼地瘪嘴,“侯爷此言差矣,皇上说此物的处置权全在姜书一人手里。”
他又含笑地看着姜书,“行川唤你阿书,日后本王也唤你阿书吧。破云枪你拿在手里也没用,不若赠与本王,让它物尽其用,阿书你觉得呢?”
燕回时眼神很轻佻,姜书有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他冷硬地说:“破云枪在草民手里也能物尽其用。”
“是吗?”燕回时一愣,嗤笑道。
等燕回时走后,林暗捏着他的后颈问:“就你那花拳绣腿儿还想让它物尽其用?”
“二师弟,你难道没发现师兄的身手又厉害了不少?”
“大师兄上回被打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认输,确实长进了不少。”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你姜书飘了,还是本侯拿不动刀了?
第31章 白眼狼
六年,很短暂。
从姜书跃下朱雀台至今已有六年,仿佛只在眨眼之间。
冬日,洛阳城笼罩在亘古不变的寒冷中。近年来边疆沉峰静柝了无战事,繁花似锦的洛阳城来往了不少商人旅客,他们初入洛阳,走过洛阳的大街小巷总能撞见这一幕:
几位七尺大汉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他们话中讨论的人离不开五个人。
定安侯林暗、相国公子姜书、安小王爷安行川和延尉之子杨系归,以及龙阳王之子燕回时。
一位刀疤脸的大汉愤慨地说:“弟兄们,武长也被端了。”
身形干瘦的男子面露惊恐,震惊极了:“连武长也被他们端了?”
刀疤脸愤愤不平,“这月都几回了?那群小崽子吃什么长大的?一个个都彪悍得不行。”
干瘦男六神无主地摇头道:“连武长都被端了,下回又轮到我们可如何是好啊。”
刀疤脸身边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他抿了抿嘴,“难道……你们……”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问道。
“武长被端了,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他的惩罚?”
众人闻言愣了下来,刀疤脸最先回神:“小崽子们女干诈得很,每回被‘端’的一方都需按照另一方的指示做一件事,上次你是偷了翠香居里女子的肚兜……”他指着干瘦男咧嘴嘲笑起来,干瘦男脸“腾”地一红,他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突起: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扮傻儿子孝敬了南边的寡妇娘。”
一直缄口不言的男人无语地看着两人,“都是被端了,瞎比较个什么劲儿。”
刀疤脸冷哼一声,“武长还笑话我们,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吧?”
“……”干瘦男白了他一眼,“莽夫!你自个爱当狗就当去,别拉上我。”
眼见刀疤脸怒火攻心,他身边的男人连忙打圆场:“武长看了我们的笑话,我们不争口气回来吗?”
刀疤脸一听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盎然地问:“他在哪儿?”
男人摇头说不知道,一旁的房顶声却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在东水井边。”
声音清澈干脆,刀疤脸以为是个“同道中人”连连道谢,“谢了小兄弟,走,咱看热闹去!”
房顶上的少年翩翩落下,黛色的披风不甚被屋檐上的青苔刮过,他颦眉嘟囔一声,俯身擦了擦,抬起亮晶晶眸子看着几人:“不谢不谢,上回武长问起你们,也是我告诉他的。”
众人:“……”
“家中尚有慈母在,告辞!”刀疤脸从少年落地时就往后退了一丈,他找准时机说完拔腿就跑了。
“家中尚有糟糠之妻在,告辞!”干瘦男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紧追着刀疤脸的身影而去。
“告辞!”“告辞。”“告辞……”
少年看着众人离开的方向不解地皱起眉头,“怎么跟见了瘟神似的。”
不知何时,少年身后的屋檐上已坐了位墨衣少年,他在半空晃荡着腿,骨节分明的手缠弄着额前垂下的头发,慵懒地半眯着凤眸,道:“他们不与你动手已是仁至义尽。”
少年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他们打不过我。”
“呦,姜小公子不要脸面了?上回被打了还让本侯去给你找场子,能耐了是吧?”墨衣少年便是众人谈论的五人中的一个,定安侯林暗。
姜小公子已是近“墨”者黑,他扶着下巴忖度了片刻,“师父说我们师兄‘弟’要相互帮扶,不能埋没了师父的名声。”
定安侯咬了咬牙,“本侯出师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书呲牙咧嘴地朝林暗笑了笑。
当初一时冲动拜了风莲动为师当真是定安侯此生唯二的败笔!另一个败笔是一时不慎让姜书学了武!
林暗黑着脸扭过了头,片刻又喜笑颜开地看向姜书,“上次话本里师兄妹双.修法倒是不错,大师兄觉得呢?”
哪怕到如今姜书仍是个没开过荤的男人,他耳尖发红地斥骂道:“流氓。”
屋檐旁的矮墙上翻落下一人,他身形修长长身玉立,白色的长袍将他身形勾勒得挺拔高挑,唇边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阵寒风吹过,他拢紧了披风将白皙的小脸缩进去,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方才的气势荡然无存。
“阿书经不起你戏弄,有双.修这种好事你叫上你三师弟吧。”安行川窝着身子跑到姜书身边,姜书看着他匀称的身形啧啧称奇。虽说上辈子姜书认识安行川时他的体型很正常,如今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小胖球变得如此身轻如燕,着实让人惊奇。
林暗低骂一声,翻身下了屋檐,不知跑哪儿去了。气走了林暗,安行川洋洋得意地挑着眉头,“让他欺负你。”
几年前,安行川实在看不下姜书就此误入歧途,就想到此方法来恶心林暗,虽然大多时候被恶心的不止林暗一人。
姜书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有些不满:“你真的想和侯爷双.修?”
安行川不可置信地看向姜书,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恩公呐,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为了你连自己都不放过。”
姜书哭笑不得,“林暗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每回说收拾你,哪回收拾过?”
“不能换个例子举?”安行川捂着胸膛受伤地说。
“就他那还刀子嘴豆腐心?阿书你别误解了,他是活脱脱的豆腐嘴刀子心啊!他倒是没亲自收拾,老在我爹面前告小人状!”
没心没肺姜书也是一把好手:“谁让你老和他作对。”
安行川瞪大双眼鼓着两腮,“姜书你白眼儿狼!姜白眼儿!”
“唉,”姜书揽住他的脖子,“行川,是这么个理儿。你打得过他吗?打不过。你口头上逞能,他是不想和你多说,回头直接到你爹面前参一本,你呢?你要告小人状都没地儿。他娘你见不着,他爹你更见不着,你要告诉皇上,皇上把他捧在心窝窝里疼,你说他两句不是,皇上没准儿还不想听。”
姜书学着安行川的口气说话,说完他自己都没忍住笑了起来,忍俊不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去东井儿看看。”
“姓姜的你白眼儿狼!”安行川气鼓鼓地瞪着姜书。
姜书笑得一抽一抽的,“好了,同你说笑呢。快走吧。”
“白眼儿狼!”
东水井边,武长赤着上身,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弯弯曲曲写了几个字。
他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用舀子舀水往身上淋,饶是武长常年习武身体非常人所能比,此刻也被冻得浑身通红。伴随着一声喘息,他满额头青筋暴起,张了张口,“真他娘的刺激。”
“噗!”围观路人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本还算安静的人群里接二连三地传出笑声。
武长充耳不闻,又舀水往身上的淋,“真他娘刺激!”
“噗……”
燕回时将头埋到旁人身后,哧哧地笑起来。
“系归啊,谁想出来的?”
杨系归嫌恶地推开他的脸,“姜书。”
“他?他打得过武长?”燕回时狐疑地问。
“他输了。”
“被端了?他被端了没有惩罚?”
杨系归抽了抽唇角,“他说武长的岁数比两个他还大,故而让定安侯同武长再比一次。”
燕回时怔愣地眨了眨眼睛,神情意味不明,“阿书这么无耻啊,定安侯便如此纵容他?”
“你也不比姜书好。”
等姜书赶到时,武长正赤着身上四处张望。等他看到姜书,忍着怒火跨上前,“等你大些我们再单独交手。”
姜书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行。等我再大些你还是年长我,我单独和你打不公平。”
“……”
安行川从后面踢了姜书一脚,“姜白眼儿你真无耻。”
姜书回身一脚踹在安行川纤尘不染的白袍上,“和你们学的。”
踮脚在人群里望了望,没看到林暗的身影,姜书兴致索然地缩回了脖子。燕回时和杨系归走了过来,燕回时指了指被武长扔在一旁的木牌,好奇地问:“你写的什么?”
“认不出来?”姜书惊讶地说。
燕回时不是第一次见识姜书的一手烂字,耸了耸肩,“认得出来才不正常,你们认得出来?”
安行川不大待见燕回时,故作不解地看向杨系归,“小王爷瞎吗?”
杨系归很默契地点点头,“侯爷便认得。”
“小王爷你不行啊,侯爷可看一眼就认出来了。”姜书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被众人厌弃的小王爷委屈地垂下眸子,“你们欺负人。”
“人?”安行川震惊地看向其他两人。
“人。”杨系归迟疑片刻才点头道。
“人!”姜书肯定地点点头。
燕回时怒不可遏,取下腰间悬挂的匕首,隔下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