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
林暗稳如泰山,片刻后还故作黯然地垂下头,声音瞬间喑哑起来:“皇上,家父还在的时候,臣同他是父子、是兄弟,”威武不屈的老爹,儿臣不孝,今日又要在御前编排你了!
“爹战死后,家慈每日以泪洗面,但臣是个男子汉,臣要担起家父留下的职责,阿书是臣除父亲以外唯一的挚友。臣知道,臣是侯爷,他是相国的孙子,臣与他不可能像普通的朋友一般……”虽然内容少不了一阵编排,但大致上是一致的。
平阳帝果真有些动容,“朕……罢了。这种事情以后决计不会再发生,朕会让他陪你长……”大。
“皇上,姜小公子醒了。”营帐外太监喊道。
林暗一喜,哪里还听得进去平阳帝的话,急不可耐地行了礼,匆匆说道:“微臣先去看看他,告退。”
“……”方才升起的那点温情的火苗被硬生生地掐断。
闯进营帐,姜仲春正坐在榻边看着安行川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姜书喂粥喝。
姜书听到脚步声立即看了过去。实不相瞒,姜书醒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他自己伤势,而是想:破云枪肯定不是林暗的了!因为他隐约记得是林暗将他背回来的。
“魁首是谁?”姜书眼巴巴地问。
安行川:“……”本少爷在这里坐这么久你看不见?
姜仲春:“……”老夫是不是又惹姜书不开心了?
醒了这么久为何不问我?!
林暗心中不平,没回答。走到安行川旁边时,安行川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勺子里的粥都抖了一抖。林暗趁机撞了下他的手肘,安行川一个不留神勺子里的粥洒了出来,林暗不屑地勾起唇:“废物。连个碗都拿不住,本侯来。”
三人:“……”
从那件事后,安行川看见林暗都怵得慌,本着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他不愿继续看到姜书继续受“欺负”,故而硬着头皮不让开,“侯爷身金肉贵,这些小事让我来做吧。”
但或许安行川想不到,没准姜书乐意受林暗“欺负”呢?
姜书没得到回答不敢确定,追问道:“昨日魁首是谁?”
林暗气恼,“是我!”本来就该是他,若非姜书缠着他去南边,想得到魁首的位置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姜书脸色一僵,却又觉得太过自私,动了动酸疼的身体,瞬间没了食欲,一点也不真诚地说:“恭喜……”
“……你当我傻?你就打了几头山猪几只鸟,这也能当魁首?”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太监掐着嗓子喊:“皇上驾到。”
几人齐齐躬身行礼,姜书也坐在榻上行了个虚礼。
他看见平阳帝身后的太监抱着一个长形盒子,里面应当就是盛极一时的破云枪。姜书眼神立即复杂起来,看来魁首真的是林暗,命中注定的事他无法强行改变。
“朕承诺过将破云枪赐给春猎的魁首,这把枪对现在的你而言毫无用处,朕希望日后你能发挥他真正的作用。”
第24章 鬼画符
“——姜书。”
在场除姜家祖孙以外的人都知道,安行川笑容满面地凑到姜书面前,“魁首,恭喜。”
林暗也道:“恭喜。”
姜家祖孙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过,姜书昏迷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倒说得过去,姜仲春为何不知道?
“你是魁首?”姜仲春一副遭雷劈了的神情。
“您不知道?”姜书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老夫听说关键时候是定安侯射了山君一箭才保住了你的姓命,你只是捡了个便宜罢了。”姜书以往连剪刀都没拿过,哪能三两下就杀了山君?这其中的功劳不该是定安侯吗?
听姜仲春这么说,安行川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大声道:“照相国大人所言,昨日的魁首该是我才对。若不是在山君追上阿书我射中了他的腿,阿书早就……”
他接下来的话在林暗幽幽的眼神下吞了下去。
“祖父言之有理。”破云枪姜书受之有愧,反正只是一把破枪,林暗拿着也无妨,到自己手里才真真是暴殄天物。
平阳帝将头偏向林暗,想看林暗的反应,这把破云枪原本就是他为林暗准备的。
林暗懒散地靠在床架上,耸了耸鼻尖,脸上多了一抹少年的懵懂感,“相国大人的确言之有理。不过,这把破云枪不该属于姜小公子更不该属于本侯。皇上也知道,在臣射伤山君之前山君背后便有箭伤,不如将伤他第一箭的人找出来吧。”
话音刚落,平阳帝身后就传来一道压抑的笑声,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安小王爷的父亲安继鸿。
不怪他忍俊不禁,实在是林暗太狡猾了!
平阳帝横了他一眼,又瞪向林暗,最终眼神回到姜书身上,“既然是你杀死山君,山君便是你的猎物,这把破云枪是朕给你的赏赐。”他浅回首,太监立即将破云枪放到姜书面前,平阳帝又说道:“不过,朕赐给了你便是你的东西,你要让它沉灰它便沉灰,你要让它物尽其用,它便物尽其用。哪怕你要转赠给别人也全凭你自己做主。”
看来不止林暗狡猾,平阳帝也是只老狐狸。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说破云枪在姜书手里不能物尽其用、让他日后转赠给能够让破云枪物尽其用的“其他人”吗?姜书都明白了平阳帝的意思,其他人当然比姜书更明白。
林暗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皇上赐给你的东西,即使沉灰也是件光耀门楣的事。”
不识好歹、胳膊肘往外拐、敬酒不吃吃罚酒、孺子不可教也!再多的话也表达不出平阳帝内心的恨铁不成钢。
姜书不禁莞尔,平阳帝果真是一心一意培养林暗。上辈子林暗战死,他用的是大燕祭奠皇室血脉陨落时的方式祭奠林暗啊,林暗一定也不想辜负平阳帝。
“皇上将破云枪赐给春猎魁首,是‘宝剑’赠英雄,草民阴差阳错之下得到了这把‘宝剑’,却又做不了英雄,又何必让把枪随草民蒙羞呢?皇上,不如将它……”
“不如你先试试,是不是英雄要日后才知道。”也不知这把传世神枪是怎么把小定安侯给得罪了,他根本不给姜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不过,平阳帝已经满意了。姜书是个聪明人,便顺了暗儿的意,让他留在暗儿身边吧。只不过——姜书,你可千万不要学你爹啊。
迫于无奈,姜书收下了平阳帝的赏赐。
如此一来,原本默默无闻的姜家小公子经春猎一事后,几乎已经到了洛阳家喻户晓的地步。
回到洛阳城,姜书被准许停课五日。这期中,在经过姜仲春首肯后,他去见了他娘——齐要眇。
齐要眇在生下姜书后独自搬入了竹兰院,姜书幼时去过几次,齐要眇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后来父亲告诉他,只要他穿黛色的衣裳,他娘就会笑了。
竹兰院里有一排排长且直的翠竹,阳光透着竹林缝隙映在姜书身上,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
阵阵清香窜入鼻尖,和在姜书记忆中中的齐要眇身上的气味很像。即便她身亡之后,姜书都在她的尸体闻到过这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在接近那间屋子时,姜书犹豫了。他爱齐要眇,也恨齐要眇。终有一日,齐要眇会主动离开这个困住她的世间,他……不想做无用功。就像父亲说的,一个不知何时就会死的人,为何要等她?
林暗?林暗是不一样的!只要他不打仗,只要他留在洛阳,他就不会死!
罢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道清越的声音叫住了他。
“姜书?”
姜书僵立在原地没有回答她。
“来了便坐会儿,我做了桂花糕。”齐要眇手里端着装满糕点的小瓷盘。
“不必了。”说罢,他提步就往前跑,生怕自己忍不住留了下来。
“我不想欠你人情。”齐要眇不愧是姜家的儿媳,他们好似都不知道,此时的姜书只是个八岁大的孩子。
“齐夫人,不欠我什么。”姜书的心被人狠狠一把抓住,疼得他眼泪直流。
听到这个称呼,齐要眇愣了片刻,接着说:“你让人送来的参汤很好喝,这些糕点本来就是我想还给你的。”
“桂花是去年晒干的花蕊,味道还不错。”
“不必。”姜书一口回绝。
“带走吧。”
姜书背对着齐要眇没有回头,脚步却也不再挪动。这是齐要眇第一次送给他东西。
齐要眇回屋取了个精致的食盒出来,将桂花糕小心地摆放在食盒里,慢慢向姜书走来。
“不能放太久。听说你在太书院上课,有交到朋友吗?分给他们吧。”
姜书抿着嘴,接过食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竹兰院。
翌日,姜书坐在课堂上,听徐来鸿将先帝说得天花乱坠,他怀里捧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齐要眇昨日给他的桂花糕。
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左手边,杨系归已经被林暗撵到了别处,如今林暗正埋头在纸上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姜书看了他两眼,又转头看了看安行川。这时,徐来鸿摇摇晃晃到走到了他旁边,姜书一惊,顿时收回了眼神,正襟危坐地看着桌面。
徐来鸿精明的眼睛掠过了姜书,正当姜书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徐来鸿在他左手边驻了足。他用戒尺敲了敲林暗的桌子,问道:“你这写得什么?”
林暗正专心地临摹着姜书的字,哪里注意到徐夫子?他连忙用手捂住纸,徐夫子却从他胳膊下硬生生将纸扯了出来。
接下来,徐老夫子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将纸一张拍到桌上,“这什么?”
林暗瘪嘴,“字。”
姜书趁机望纸上看了一眼,“……”
和自己写得真有一拼。
“你来给老夫解释解释,这都是什么字?”
虽然林暗认得姜书的字,但是姜书丝毫认不出林暗写的是什么。
“燕承天德,善旨遵行。”
“胡说八道!满篇的鬼画符,就这么几个字?”
林暗面不改色,“先帝承天德,学生多写了几遍。”
“好啊。”徐来鸿怒极反笑,“你喜欢写,那就给老夫把《颂德》全部抄一遍!”
林暗脸上的镇静彻底瓦解,“全抄一遍?!”
“没抄完不许离开太书院!”
“……”
徐来鸿又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姜书拿过他桌上的那张纸,左看右看,愣是看不出来他写的什么。
“你写的什么?”他问。
“你看不出来?!”林暗陡然提高了音调。
徐继鸿横了他一眼,姜书则茫然地摇了摇头,“看不出来啊。”
“拿回来!”林暗气冲冲地抢回了纸,发泄似的将纸撕得粉碎。
没良心的东西!
第25章 桂花糕
这回林暗着实气得不轻,姜书觉得莫名其妙,就是把这个字拿给安行川看他也一定认不出来!
姜书三番五次找他搭话,他都爱理不睬,梗着脖子头也不转一下,直到下课都不肯看姜书一眼。
以往姜书都会留在太书院多写半个时辰的字,今日徐来鸿特赦姜书休息一回。众人和徐来鸿道过别,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太书院,偌大的课堂里林暗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林暗沉不住气了,一颗心使劲往下沉。好啊好啊,老子以前多晚都等你,你倒好,走了便罢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小定安侯越想越委屈得慌,怒发冲冠后踢翻了凳子,紧接着看也不看一脚踹上右手边的桌子。伴随着一声巨响,右边俩人的身体都跟着抖了两抖,像是从梦中被惊醒,惊恐地看着满脸怒容的林暗。
林暗燃烧着怒火的眸子猛地一滞,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咽了口唾沫,牵强地说:“先帝太威武了,本侯没忍住。”
安行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忍不住踹你自个儿的桌子,我和阿书都快睡着了。”
林暗没理他,问姜书:“你怎么还在这儿?”
姜书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怔愣地说:“等你啊。”
林暗忿忿不平的内心得到了慰藉,面上却得了便宜还卖乖,“本侯让你等了吗?”
姜书微皱眉头,“侯爷以往时常等草民,草民不能忘恩负义。”
“倘若本侯以前没等你,你今日便不等本侯了?”
姜书浑身一个激灵,“等!”
得到肯定的回答,林暗心满意足下来。弯腰捡起踢翻的凳子,翻开《颂德》第一页——接下来的事还多着呢。
眼下姜书全然没了睡意,他从怀里悄悄拿出小盒子,犹豫不定地看一眼林暗,又看一眼昏昏欲睡的安行川。
最终还是跑到林暗面前,打开小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块外形精美的糕点,“这是我娘做的桂花糕。”
“不要。”林暗偏过了头,神情竟然有些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