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滚去把人给我请回来?把人给冻坏了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你不下命令谁敢去!家丁哭丧着脸默默腹诽。
姜书身子骨倒不弱,不过今日风儿甚是喧嚣,就差吹得他鼻涕横飞了。摸了摸快凉透的汤盒,他皱起眉头捂进怀里,相国府的下人看不去了,连连劝道:“小公子进马车里等着吧。”
“不必了。”姜书摇头拒绝。
远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跑过来,姜书眼尖,迎了上去,“侯爷可见我?”
“快,小公子快请进!”
姜书面色一喜,点点头,鼻尖一痒,一个喷嚏猝不及防地打了出来。
家丁:“……”完了,人给冻坏了。
第12章 太书院
方才迎着寒风还不觉得,进了侯府接二连三的喷嚏让他脚步都虚浮起来。
前堂里家丁散去大半,小定安侯低迷地坐在主位上,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打着把手。他低着脑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直挺的鼻梁,鼻尖下红润的唇瓣紧抿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宽大奇长的披风罩在他身上分毫不显得空荡,反而将他精壮的身躯衬托着气势凌人,叫旁人不敢因他年幼而小觑他。
“啊切!”姜书一个没忍住,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林暗富有节奏姓地敲打把手的手指迟钝了下来,一根手指迟迟不肯落下,慵懒地挑起眼睛,见姜书怀里鼓鼓囊囊,漫不经心地问:“藏着什么东西?”
“啊切!”姜书刚想回答,鼻尖就发痒,窘迫地笑了笑,从怀里将汤盒提出来,已经凉透了。
“侯爷初来乍到,恐怕会不适应洛阳的寒冷,我在家中熬了一碗人参汤给侯爷。”他瘪起嘴角,眼睛湿润润的,看上去极其可怜,“可惜,已经凉了。”
林暗眸子轻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抓住汤盒摸了摸,不悦地说:“你傻啊?”
“……”
“都凉了你还藏怀里,还想再病上几回?”
“本来没凉,若不是在外面耽搁这么久,侯爷就能喝上热乎的汤了。”姜书声线很清脆,像折断的莲藕,怎么听怎么舒坦,听到林暗耳朵里就像往他心里塞了满满当当的蜂蜜,甜得他心花怒放。
在边疆长大、见惯了腥风血雨的林暗心尖一柔,拿着汤盒的手都舍不得用力,偏偏是个死鸭子还嘴硬的,满不在乎地问:“今-ri-你就在府上鼓捣这个?”
姜书点头:“是啊。侯爷呢?今日拜访你的人很多吧?”
“嗯,”林暗煞有其事地点头,“多不胜数,都快累死本侯了。”
目瞪口呆的大管家:“……”
难以置信的家丁们:“……”
姜书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去偏厅坐会儿,这儿冷。”
姜书疼惜地看着他,笃定地点头,“好!”
大管家灵机一动,迈步上前,“可备膳食?小公子没准饿了……”
果不其然,林暗皱起眉头扫了姜书一眼,“备。”
大管家感慨地笑了笑,侯爷是……有朋友了吗?
林暗怒视,“愣着做什么,快去。”
“……”
姜书见他手中还提着汤盒,不由提醒道:“把人参汤热一热吧?”
“不用,明日再喝。”
两人进了偏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姜书又是连连几个喷嚏打来。
“冻着了?”林暗皱眉问道,不待姜书回复又吩咐家丁去熬些姜汤过来。
“不必了,今日太晚了,过几日我再来找你。”姜书回绝道。
林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刚来就走?你昨夜说今天来找本侯要做什么?”
他垂着脑袋想了片刻,说到:“我想来找你玩儿。”
“若本侯不想和你玩儿呢?”
“你昨夜已经原谅我了。”姜书默默地看着他。
林暗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那是昨日的事,本侯今天又没有原谅你。”
“……”姜书怒从心起,“你骗人!”
“那你别来找本侯啊。”
姜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还想如何?”
林暗抬眸想了想,点点头,“我娘生气了,我爹亲亲她就好了。”
老爹,对不住,儿子不该胡乱编排你!
姜书对男女之事了解甚微,此刻耳尖发红,老羞成怒地吼道:“胡说!”
话锋顿停,反应过来后姜书怒目而视,“你戏弄我?!”
林暗耸了耸双肩,表示没有。
姜书不信,自尊心严重受辱,活了快三十年,他居然被幼年时候的林暗给戏弄了?!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他背过身子,冷哼一声。
林暗笑嘻嘻地凑上前,欠扁地趴在姜书的肩上,“生气了?”
“没有。”姜书挥开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
身后传来“嘿嘿”一笑,姜书预感不妙,正欲回头,两片温热的唇瓣“吧唧”一声落到右颊,伴随着林暗声音:“不气,本侯给你赔礼道歉。”
姜书只感觉一把火从脚底烧到了透顶,让他的脸瞬间红得鲜血欲滴,胸中怒火飞速上窜,小拳头铆足了劲锤向林暗的肚子,只听一声闷哼,姜书气冲冲地收回小拳头,斥道:“你敢轻薄于我?”
林暗被他一拳揍得傻了眼,老子亲你就是轻薄于你,你亲老子就是理所当然?
姜书怀着一腔对自己的怒火,片刻不留地回了相国府。
果然,林暗到底还是死了。这个人顶着林暗的身份,顶着林暗的容貌,却终究不是林暗。
这一走,就是半月。
半月后太书院开学,姜书在相国府踌躇许久,还是被李叔送进了宫。
进了太书院,他故作不在意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谁,结果连安行川都来了,他都没瞧见林暗。
“恩公你找谁呢?”安行川坐在他身后,踢了踢他的凳子。
姜书皱起一张脸,压低声音慢吞吞地问:“定安侯他人呢?”
安行川摇晃着小脑袋,“听我爹说,他不来了。他打算明年出洛阳求学,皇上什么都依他。”
姜书:“……”算你狠。
第13章 心与障
平阳帝并非特赦姜书一人入太学院听讲,那夜在邰央殿的世家弟子半数都在学堂中。
教书的夫子名叫徐来鸿,是个老态龙钟的文人,听说早年在阔府教书,后来年迈被平阳帝请到了皇宫。
他们排队从夫子那儿领了典籍回来。
典籍上的字他都认识,纸上整齐排序的字落到他眼里就像有一根棍子在乱七八糟地搅,让他根本无法连接到一起去理会句中的意思。
知道林暗要来上学他才跟着来的,结果自己来了,林暗倒好,明年直接出洛阳求学,就因为自己打了他一拳,他至于吗?
林暗幼年时怎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呢?还不是因为他先戏弄自己?
他心中一横,“若不是看在……我才不管你。”
发泄似的踹了桌腿,他麻溜儿地跑到夫子面前,拱手作揖道:“夫子,学生有位朋友身体抱恙,所以明日才来上学,他拜托学生先替他领了书。还请夫子将他的书交给学生,学生散学给他送去。”
姜书的父亲曾在阔府修习,徐来鸿与他祖父又是棋友,自然不会为难他。
徐来鸿捋了把白胡须,被他气笑了,“皇上明明白白告诉老夫只有你们这些学生,你口中所谓的‘朋友’是何人?”
姜书面不改色,“不瞒夫子,是定安侯。”
“老夫可听说他明年去阔府求学。”徐来鸿听棋友姜仲春说过很多关于姜书的事,心中既心疼这个孩子,又觉得应当将他培养成更好的人才。
他抿嘴,“他听说是夫子授课,去不去阔府都一样,便不用舍近求远了。”
安行川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真的?”
姜书垂下眼睫耳尖发烫,“嗯。”
徐来鸿大笑,“明日他不来,该当如何?”
“明日他的‘病’就该好了,学生保证他一定会来。”倒不是姜书不知天高地厚,虽然林暗小气了些,但也不是难以相处之人。自己那日气极了,慌不择路才会打了他,再去道个歉应该就没事了,大不了再、再……反正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没来就罚你抄写《千字文》一百遍。”徐来鸿笑得跟条老狐狸似的。
姜书指尖一颤,接过书的手都迟疑了起来,要不干脆算了?
说来,姜书两辈子最讨厌做的一件事就是写字!比讨厌打仗更讨厌写字!
第一天夫子没有授课,让他们先熟悉书里的内容。
离开了皇宫,坐上相府的马车,他直接去了侯府。
李叔让人给他做了一个蓝色的布包,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林暗的书。他一路捧着布包心中七上八下,倘若林暗不允,那一百遍《千字文》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小公子到了。”马夫叩着门沿道。
姜书深吸一口气,迈下马车。
“小公子,衣裳。”马夫见他站在大门外发呆,不由唤了一声。姜书顿时回头,这才想起,太书院听讲都有统一的衣裳,据说是为了感染神圣的书卷气息,他一手接过,颔首道:“你先去前面茶棚歇会儿。”
“是。”
他走向侯府大门,门前的家丁翘首以待,见到他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小公子你终于来了!”
姜书被他吓得后退两步,“这是作何?”
家丁叫苦不迭,“您可不知道,那日您走之后侯爷大发雷霆,一连罚了数十位下人,奴才下个月的俸禄也没了!夫人劝过他几次都没用,在院子里练枪就跟谁抢了他的东西似的,恨不得将木桩往死里扎。”他凑到姜面前,压低声音,“您是不是得罪他了?您可小心些,侯爷年纪虽小姓子差得很,睚眦必报!上回……”
“……”姜书神情僵硬,咽了口唾沫,“你还是很崇拜你家侯爷是吗?”
家丁是个老实人,纠结地皱起眉头,“侯爷继承了远安侯的衣钵,将北疆治理得井井有条,是北疆家喻户晓的英雄,奴才当然崇拜他……”
“啧,”家丁叹息一声,“就是姓子太喜怒无常,还特别抠门,动辄就扣俸禄。”
“你叫什么名字……”姜书声音隐隐颤抖。
“奴才叫朱三。”朱三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还有些受宠若惊。
“家中可有兄弟?”你出了事家中兄弟还可照顾双亲。
“有。奴才上头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个七岁大的妹妹。”
“你家境如何?”
“尚能温饱……”朱三有个大胆的想法,双手抓住衣角,不安地说:“我家里虽然穷,但绝不会让妹妹做妾……”
“?”姜书面露不解。
林暗靠在门沿上,冷声道:“你问这么多,难道不是想收人家做童养媳?”
突兀的声音传了出来,朱三浑身一僵,猛地跪下,“奴才罪该万死!”
他好整以暇地说:“你哪里该死?相国大人的孙子要收了你妹妹做童养媳,你不应该感恩戴德吗?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日后你就是相国公子的小舅子,区区侯府怎么留得住你?”
“奴才万万不敢痴心妄想……还请侯爷收回成命!”朱三哪里敢肖想这“小舅子”的身份?他若被逐出了侯府,家中一家老小该怎么办?
姜书默默叹息一声,看来林暗着实气得不轻。他蹲下身拍了拍朱三的肩,“我问你家境是看你做事能干踏实,想招你回相府。”
“侯爷……”
林暗双眼一瞪,“还不滚回去做事?还想让本侯送你去相府?”
朱三一颗心落了下来,“多谢侯爷、多谢侯爷!多谢小公子!”
“去吧。”
朱三走后,林暗靠在门框上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问:“相国公子光临寒舍所为何事?若是为了招朱家的童养媳,恕本侯不奉陪了。”
“我来找你。”姜书决定顺着他来,总不能让人一气之下直接离开洛阳吧?
“噢,是吗?”林暗唇角不经意弯起,故作高冷地扬起下巴。
“难道不是朱家的童养媳?”
“……”姜书默然地低头。
“本侯猜对了?您请回吧。”林暗一振宽袖,银牙暗咬。
“不是。”姜书喊道。如今的林暗只是个孩子,自己要顺着他来。
“我来给你送书。”姜书从布包里翻出几本崭新的书来。
“不要。”林暗瞥了一眼,拒绝得干净利落。
姜书拿住书本的手一紧,“我听说你要去阔府求学?”
“是。”
“徐夫子是阔府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