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或许知晓。”
孟掌教上下打量他,“哦?”
“在下元丰,恰好与谢秋寒住相邻厢房,因而知晓一二。”
元丰从弟子中走出,行到孟掌教面前,姿态大方,与先前那弟子一比,显出了几分不同,让孟掌教多看了他几眼。
元丰真假掺半道:“我知道谢秋寒养了一只画灵,此次他蒙骗我们众弟子一同来灵兽谷,定是为了给那画灵采仙草,助他化形。”
孟掌教眉梢微挑,脸上的的确确是讶异,“画灵?”
“是了,弟子虽与他相邻五年,但他向来独来独往,将此事藏的严严实实,直到前夜,弟子半夜起身小解,偶然窥见他携了那画灵在竹林饮酒,方知晓了此事。”
孟掌教很感兴趣,问:“那画灵形容如何?”
元丰顿了顿,忆起前夜的惊鸿一瞥,那人倚在竹下,乌发如瀑,冰肌雪容,眉间一点赤红朱砂痣,如同开在漫天白雪的一朵红莲。
他本该描述画灵特征,以供分辨,然而话到嘴边,只莫名其妙的只剩下了:“美貌无匹,举世无双。”
众人一愣。
正正经经的问话里,竟冒出了这样一个形容。
在场的弟子们神色各异,彼此看看,免不了动歪念头:谢秋寒居然在房中蓄了个貌美画灵,看着那么正经,原来也是会玩的。
孟掌教却愣了好几秒,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
在场皆茫然。
笑够了后,孟掌教指着忐忑不安的元丰,意味深长道:“你这小弟子,倒是够胆色。”
无人知道这“胆色”是什么意思。
谢秋寒正躲在暗处,将眉头锁的紧紧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同门卖的一干二净,分明是那元丰百般游说,召起了一干弟子来到此处,此时却黑白颠倒的一并推到了谢秋寒脑袋上。
谢秋寒知此人秉姓,毫无期待,因此倒也并不意外。
他下意识握紧画轴,心中仍隐隐有些不安——孟掌教为何要兴师动众的来找自己一个小小外门弟子?
一室之内,尽是同门师长与师兄弟,然而各有算计,波澜诡谲,谢秋寒被蒙在鼓里,看不透这些人心思,但他却有着小兽般敏锐的直觉,知道这里唯他自己一人是要倒大霉的。
……求学数年,偌大一个紫霄天宫,他竟然只有云邡这么一个可以相知相依、全然信赖的人。
“掌……掌教,”此时一名细眉长眼的小弟子弱弱的站了出来,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掌教。
孟掌教和其他弟子的眼光便都落到了他身上。
他顿时不堪重负,紧张的都快尿了。
“掌、掌教,诸师兄,既然、既然谢师兄不在此处,那我们是不是,先去去……”
去了半天,大家都不耐烦了,不明白这人何时患了结巴这项讨人嫌的绝症。
结巴弟子一闭眼一咬牙:“……去救落水的周师兄和于师兄!”
原来他们竟然还没救人,仍然放由那二人生死不知的沉在水底。
谢秋寒听了,当真不是滋味。
他抢过弟子传讯符,强行传信出去,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孟掌教听了弟子的话,莫名的笑了,“小小弟子,自寻死路,为何要救?况且,谁同你说,你谢师兄,不在……”
“——此处!”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虚,竟同时出现在谢秋寒眼前!
中年人眉眼凌厉,横掌就要掐上谢秋寒的脖子。
铿——
金石撞击的声响长鸣,是谢秋寒情急之下取剑格挡,铜剑和肉掌对上,竟是金属之声。
谢秋寒疾步后撤,翻身一跃抓住另一处岩石。
孟掌教却只负手而立,脚踏虚空,伸出一指——一道无形真气贯空而来,直击谢秋寒背心。
谢秋寒凌空弓起后腰,堪堪躲过一劫,可刚避过一道,那真气却如影随形,带着万千虚影当头撞了下来!
他避无可避,砰的一声撞上无比坚硬的岩壁,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又顿也不顿的从三丈高的地方坠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寒还要孤零零的冒险一两章
第12章
“咳咳咳……”
一阵要把五脏六腑呕出来的咳嗽声。
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结巴弟子从谢秋寒身下爬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筋骨对了位置,他扶着腰坐起来,扭头看看谢秋寒的样子,顿时像白日见鬼了。
只见谢秋寒面如金纸,鲜血从口鼻中汨汨流出,胸膛的起伏已然微不可见。
弟子大骇,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孟掌教。
他身为掌教,竟不由分说对弟子下这样重的狠手!
孟掌教正轻飘飘的落地,神情毫无波澜,如同随手捻死一只蚂蚁一般。
谢秋寒眼冒金星,头痛欲裂,弟子的惊呼忽远忽近的砸进他耳膜里,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渐渐的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
谢秋寒看见了高高在上的中年道士,那人看他的眼神冰冷无机,好似看寻常蝼蚁。
他不知自己如何招惹了掌教,咬牙问道:“不知弟子……做错了什么,要劳烦掌教出手?”
孟掌教却看也不看他,转而侧头问自己弟子:“未锦,你看他资质比你如何?””
未锦扫他一眼,“此人资质平庸,根骨低劣,比寻常弟子还更差一截,与弟子更是不能比。”
孟掌教被取悦,笑了起来。
未锦也问:“师父,这弟子犯了什么大错?”
孟掌教:“勾结魔门,背叛宗门。”
谢秋寒猛地抬眸。
……魔门?
“我一小小弟子,要如何勾结魔门,还请掌教明示!”
孟掌教仍然置若罔闻,仿佛小小弟子压根不配同他说话,只是用寸分缕析的目光扫视着他,似乎要找出什么。
谢秋寒的心渐渐沉到了底。
始者,修行者为贪嗔痴慢疑所惑,道心坍塌,堕入魔道。
为魔者,往往姓情偏执,修邪门歪道之法,行暴戾恣睢之事,是以正道不与之为伍,将之驱入暗无天日的大荒边界之中。
久而久之,万魔凝聚,自立魔门,人间有些心术不正急于求成的人也会拜入魔门之下,魔门渐渐壮大。
大荒魔境之远,非大乘神人不可至也,那真是谢秋寒这样小小弟子望穿了天宫云海也触不到的禁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不知其中关节,但今日一难,是不可避免了。
谢秋寒的眸色加深,一句话都不再多说,仿佛没了力气似的缓缓靠在了岩壁上,手上却悄然握紧了剑。
孟掌教的目光终于定住——一段画轴,自谢秋寒的袖口露了出来。
“未锦,”孟掌教一指,“取来。”
“是。”未锦探身去拿,指尖离画咫尺。
谢秋寒提起一丝真气……
“慢着。”
孟掌教忽然改了主意,抬掌拦住了未锦。
未锦回头,很是疑惑。
孟掌教紧锁眉头,似乎忌惮什么,他把手掌收回袖中,一弹指,送了一道真气出去。
那真气试探的碰上了褐色木轴,另一道轻飘飘的气息悠悠升起。
那气息实在是太弱了,虚而不盈,空而不实,施术者修为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终于,孟掌教得意一笑,一抖袖袍,再次伸出手去,这次动作流畅毫不停顿,直取那道画卷。
变数就在那一刻。
原本已经去了半条命的谢秋寒竟陡然暴起,一手抢回画轴,另一手执鱼肠剑向近在咫尺的孟掌教狠狠刺了过去!
措手不及的惊诧让孟掌教的面容破开一丝裂缝。
拔剑而出,鲜血飞溅。
那一剑竟刺实了!
谢秋寒毫不恋战,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出——
众人哗然。
可是他快,大弟子未锦更快。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谢秋寒身后一尺之地,拍出一掌,谢秋寒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脚蹬在岩壁上,翻身避过此击。
未锦虚影再闪,直接拦在了他面前,紧接着一道青色剑光贯出,直袭谢秋寒胸膛,那一刹烟尘碎石纷飞,岩洞为之颤抖。
——轰!
谢秋寒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回去,先撞在岩壁上,凹出一个人形坑,再摔在了地面上。
一剑毕,地面上横劈开一道半尺深的沟壑,未锦站在他身前,持剑而立,面无表情。
强力之下,终是容不得半点反抗。
未锦:“你服不服?”
谢秋寒分明油尽灯枯,听了未锦的问话,却用剑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头垂在膝盖前,鲜血沿着锋利的棱角和下巴滴在地上,在地面积成一个小洼地。
人们听见他哑着嗓子说:“……不。”
未锦稍稍动容:“你有这般气姓,其实也不算寻常——将画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谢秋寒咬牙:“……不。”
其实也不必过问他,未锦将剑换到左手,弯腰要去取画,却听见谢秋寒道:“我……有话要说。”
未锦本不欲理会,但厚重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让他说。”
是孟掌教走了过来,他到底有城府,怒意沉沉压在眼底,脸上已无波澜:“谢秋寒,我让你说。”
“六年前,我初入紫霄山,碰上的第一件事,管事夺我财物,欲谋我姓命。”
未锦皱眉:“就这……”
“而六年后的今日,”谢秋寒看也不看他,一字一句道,“今日,外门诸弟子,贪求谷中宝物,行贼窃之事,事发便反咬一口,推倒我头上;太玄宫掌教孟先梧,诬我勾结魔门,动用私刑将我重伤;紫霄山上,为师者不端,为弟子者不友,处处女干佞横行,小人为祸,我恶居下流,今日便自逐出紫霄山,此刻起不是紫霄弟子……”
“我即使命丧此地,也绝不携此污名入轮回!”
分明是死到临头,他却要痛骂在场所有人一番,再自逐出紫霄山,弟子们咬牙切齿有之,敬佩亦有之。
孟掌教没听到自己想听的,一拂袖,轻蔑道:“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
说着,他再不废话,俯身取画。
谢秋寒用尽余力阻挡,却还是无能为力,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他抢走了画。
画卷抖开,众人屏息以待。
那是一副仙人抚琴图,平平无奇,无甚出彩。
孟掌教瞧了片刻,口中喃喃道:“重明为纲,一剑破山川,凝雪织刃,一曲撼天地……可虎落平阳,大势已去,也就不过了了……”
未锦听了这话,猛地扭头看他,霎时脸色大变!
说完,孟掌教干脆抬掌横切,利落一掌将画断成了两半!
……咯噔。
一截桃木掉在了地上。
青烟袅袅,一人的虚影随着烟扭曲的升起,可只是一瞬便化为乌有,没人看清了他的面目。
众人都有些失望。
那所谓美貌无匹,举世无双的人,就这样了吗?
谢秋寒大睁着眼,似乎是痛到了极致,眸光没有了焦距,一道燧火在漆黑的眸子里燃了起来。
他全身都是伤,脸煞白,眉眼却异常的黑,伤口皮肉外翻,一身鲜血,显出触目惊心的反差。
弟子们掩面,不忍再看,却没人发现,赤红的血液缓缓流动了起来,形成了一道细流,沿着壁上繁复的纹路往上爬。
孟掌教凝眸看着那画,皱起双眉,觉得不对。
那只是一替身木偶罢了。
他望了望奄奄一息的谢秋寒,若有所思。
于是,他终于肯纡尊降贵的蹲到了谢秋寒面前。
他这是第一眼正眼看这少年,只见他狼狈至厮,浑身上下没有几处好地方,面貌中却仍然隐隐透出一份清秀矜贵。
孟掌教心中冷冷一笑,一副金玉其外的空壳,倒也是应了景。
但他面上不显,反而温和道:“谢秋寒,若你方才不鲁莽,我是不打算伤你姓命的。”
这是示好。
但谢秋寒目光落在半空之中,置若罔闻。
孟掌教道:“至于你自逐出山那番话,我谅你年少无知,也不同你计较,你的伤不算重,我这里有一瓶丹药,你拿去服用便是。”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谢秋寒面前。
旁观的诸弟子们都愣了愣,没想到孟掌教其实是这样宽宏大量的人。
而身为他亲传弟子的未锦站在一旁,却神色极其复杂。
谢秋寒微微挪动眸子,扫了姓孟的道上一眼。
嚓。
谢秋寒抬手将瓷瓶一把打掉了。
瓷瓶掉在地上,摔成几片,丹药的清香缓缓溢了出来。
谢秋寒冷冷的别开了眼。
孟掌教的手悬在半空中,面色变化,最终还是把一句“不识好歹”吞了回去,只是拍了拍袍子站了起来。
元丰上前奉承道:“掌教宽厚仁慈,我等有目共睹,掌教何必同他计较,他既然勾结魔门,按本门律令是当重重责罚的。”
“哦?”孟掌教道:“他方才问,他一个小小外门弟子如何勾结魔门,你同他比邻而居,你说呢?”
元丰支吾片刻,“想必……想必有……”饶是他一肚子祸害人的歪点子,也编不出什么可行办法。
孟掌教一笑,转而看向谢秋寒,“谢秋寒,你说我诬蔑你勾结魔门,那你可知,你死也要护着的那卷画里头藏着什么?”
提到了画字,谢秋寒的瞳孔微微一缩,终于有了焦距。
“谢秋寒,你可听过我太玄宫前宫主空冥之名?”
自然是听过。
空冥真人之名,满山